第89章

在朱茂走后， 白染拿起剧本看了看。

这剧本和以往她演过的都不太一样， 更为贴近现实。故事背景设定在华国成立之前， 那个新旧交替，炮火纷飞的年代。

女一号席秋歌是出生在旧家族小官家的小姐，从小就和另一户书香门第的林家公子订了婚， 15岁时成婚，两年后为林家公子生下了一个儿子。如果在旧时，这样的父母婚约极其重要， 门当户对下嫁过去做嫡妻， 还有儿子， 那也能幸福一生。

可惜那个年代新旧交替， 儿子出生后没多久，林家公子留洋海外， 接受了新式思想， 本来就不满家里安排的婚姻， 这时自然更加抗拒。

席秋歌出嫁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出嫁后丈夫就是她的天，侍奉公婆， 打理内院都做的十分尽心。而那时的华国已经处在炮火中，山河飘摇，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为救国奔走，越来越多的新式思想新式事务出现， 改变着这个国家。

林家公子去了海外的第二年， 公婆念及夫妻不能长久分离， 让席秋歌带着儿子也去了林家公子留洋的国家。席秋歌到了没多久，就察觉到丈夫心里有了旁人，那是一个和丈夫一样接受了新式思想，同样留洋，自由恋爱的漂亮小姐。

如果放在过去，有了喜欢的人，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姑娘，那娶进门当姨太太也很正常。但席秋歌知道现在不一样了，新式思想讲究自由恋爱，讲究一夫一妻。

丈夫对她从来没有爱情，他们不过是被旧式婚约绑在一起的人。在林家公子眼里，他和席秋歌从来都没有共同语言，更不愿意为了一个席秋歌而委屈了自己的恋人。

於是林家公子提出了离婚，这时他们的儿子刚刚一岁半，而席秋歌还不满十九岁。在这个留洋国家席秋歌举目无亲，哪怕在华国内的席家，她也只算是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席秋歌带着儿子签了离婚协议，她知道林家公子并不看重她生的这个儿子，他甚至到最后都没有问一句，她要怎么养活孩子，要怎么活下去。

离婚后的席秋歌带着孩子去了另一个留洋国家，那里有和她关系亲近的小哥。也是席家唯一一个会接受这个被『休』回来的小妹的人。

席秋歌剪掉了长发，脱掉了裹脚布，她开始学外语，学经商，学政治。在华国山河破碎的时候，她带着经商得到的大笔钱财回了国。在国内创办学堂，收容战火下的孤儿，在那个年代以一个女子之身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华国成立后，席秋歌身体出了毛病，跟随大儿子去了医疗技术更先进的S国定居。她在S国继续创业，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财富。她用这些财富在华国成立了不少慈善基金会，有救治病人的，也有帮助妇女儿童的。

在S国这里，已经四十多岁席秋歌遇到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她的主治医师，一个华裔。她和这位华裔携手共度了余生，在六十四岁时溘然长逝。

离世前，席秋歌说过一段话——

「我这一辈子，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离婚前，和离婚后。离婚前，我只是一个居於内院的女人，丈夫就是天，对外面的世界，我什么都怕。怕做错事，怕得不到丈夫的眷顾，怕受伤害，每每都要委曲求全。」

「而离婚后，我的天塌了。於是，我无所畏惧。」

……

这个剧本写得太好，简简单单的笔墨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一生。席秋歌也许是那个时代无数女子的缩影，在新旧交替的年代，有的女子挺过来了，走出新的人生。而有的，则是默默消亡，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这个剧本的份量是沉甸甸的，它有着年代的沉重，有着人性的碰撞，还有着一个女子堪称传奇精彩的一生。

白染看完剧本好半天没说话，良久，她忽然问，「你说朱茂从哪里看出来我很适合这个角色？」

她以前演过的角色，无论是素衣大魔王，皇后凤曦，还是最近的鎏慕昭，哪怕是刚刚接的东方歌姬，都和这剧本里的席秋歌没半点相似。而在她本人看来，如果她是席秋歌，在丈夫提出离婚时，就剁了那个渣男。

这个剧本的确很吸引人，但她真的能演好席秋歌吗？

萧瑀一直在她身旁，自然也跟着看完了剧本。他思索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大概是你身上那种特别的年代感……以及山穷水尽也不肯放弃的执着和席秋歌有些相似吧。」

年代感……什么鬼！

白染黑线，不满瞅着他。

萧瑀觉得好笑，低头亲了亲她，「也许你自己都感觉不到，哪怕落到了最绝望的地步，你都不会轻易放弃。」

白染愣了下，忽然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大概是她刻在骨血里的本性，从出生的那刻起，与天争，与人斗，如果她早早就放弃了，那这世上早就没有她白染这只狐狸了。哪怕当初被天雷劈的魂飞魄散，她也挺过来了，还重生到了这个世界。

虽然是一切从头开始，但如果当初心神动摇，只怕她早在天雷之下神形俱灭了。至於年代感……

白染撇撇嘴，她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还有一点格格不入，她的现代扮相虽然也很漂亮，但古装扮相则是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感觉。那是她生活几千年的习惯，举手投足，她更习惯古风的一切。

所以虽然性格上她和席秋歌并不像，但朱茂相信她能演绎好这个角色，这才送来了剧本。只是时间上真的冲突了，好可惜……

白染眼里有点不舍。

萧瑀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却吩咐闫琦联系朱茂，将席秋歌这个角色敲定下来。

*

朱茂给白染送完剧本就去找他朋友了，将白染的事说了说，却得到无奈的结果。他这个朋友叫李文华，有灵气有想法，混了这么多年没混出来，得到的资源自然也就不好。这个剧本李文华很看重，找了好多投资商吃了无数的闭门羹，最后厚着脸皮终於从一个富二代那边拉来了一点资金。

资金不多，只够紧紧巴巴的拍。这样其实拍不出李文华心里想要的剧，但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哪怕他自己多年的积蓄投进去，朱茂还友情出资了不少，也不顶用。电影拍起来那用钱真是如流水，如果想要精益求精，想要冲着奖项去，那钱就更不经花了。

那富二代给李文华投点钱也是为了自己的小情儿，投了钱，把小情儿塞进剧组。本来是打算给小情儿弄个女一号演着玩，结果自家小情儿看不上土里土气还被抛弃的女一号，闹着要演剧本里面一直美美的留洋小姐。

这才让李文华松了口气，那富二代的小情儿他见过，长相还成，演技就不行。如果这人要演他的女一号，那他宁愿这戏别拍了。之后朱茂向他推荐白染，李文华看了白染以前的戏，虽然也有点不放心，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这戏没钱，大腕影后请不起，电影学院的学生又太青涩，没有表演经验。比来比去，也就白染最合适，这才同意朱茂去给白染送剧本。

可无奈，档期冲突。

朱茂意思让李文华将开机时间往后挪挪，等白染档期空出来。可富二代投了钱，那边等着看自家小情儿的电影呢，压根一刻都不想等。这让朱茂和李文华都挺惆怅，觉得这戏八成又要翻不出浪花了。

尤其是李文华，他甚至有点自我怀疑，自己真的是干导演的这份料吗？

就在这时，闫琦找上了他们，给这部电影带来一个峰回路转的结局。

闫琦表示萧氏愿意投资李文华这部电影，条件就是要等几个月，等白染档期空出来在开机。

李文华傻了，萧氏？他没听错吧，真的是那个财大气粗，很少投资外人电影，一贯自给自足，从拍摄到宣传再到上映全部大手笔一条龙的萧氏！？

他、他、他这是终於转运了！？

李文华被这个天降惊喜砸晕了，朱茂可没晕。

朱茂略略想了想就知道一定是白染很喜欢这个剧本，所以萧瑀才派人来谈的。对於萧瑀对白染的大手笔，朱茂表示他已经麻木了，呵呵。

朱茂将好友拍醒，示意这可是个大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李文华回过神来，激动的问，「那萧氏，萧氏打算给我投资多少预算……」

闫琦温柔的笑了笑，「按你这部电影的最高预估值来报，你要多少就给多少，前提是不要拍出垃圾。」

「好！」李文华满脸通红，兴奋的一挥手，「我李文华别的不敢说，电影上从来不拍垃圾。只要资金到位了，这个剧本会是我人生中最经典的电影！」

闫琦点点头，将带来的文件拿出来，「那把合同签了吧，之前出资的那个富二代那边我们萧氏会派人去谈，你不用担心违约金的问题。」

李文华飘飘然的签了字，在闫琦走后，他还使劲掐了掐自己，喃喃自语的道：「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我李文华终於要转运了，哈哈哈哈哈！」

朱茂见他这样，一贯严肃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这好友，终於能一展才华了。

*

白染并不知道萧瑀替她拿下了这个剧本，此刻的她已经在S国《黑色空间》的剧组里了。今天要拍的就是东方歌姬出场的一场戏。

一个角色能不能俘获人心，第一印像是非常重要的。东方歌姬在原着中的设定是神秘、美丽、强大，黑发黑眼，哪怕在整个黑暗空间都十分稀少的双黑，那双漂亮的黑瞳看着你时，高贵冷漠却又充满着魔性的妖娆。

东方歌姬的出场是在主角安东尼的路途中，主角安东尼误入了嗜血兽的地盘，被嗜血兽围住，狼狈厮杀逃窜，嗜血兽紧追不舍，眼看就要将主角撕碎时，他遇到了一个少女。

那是在清澈的湖泊边，少女雪白的双足还泡在湖水里，肌肤如雪，安静而圣洁。当主角和身后的嗜血兽闯入时，少女微微抬眼，露出那双黑瞳。

只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停住，生怕破坏了这梦幻一般的宁静美丽。

主角安东尼也停下了脚步，他明知身后就是嗜血兽，却无法迈开脚步冲过去。

这样的画面，这样的少女几乎不应该出现在黑暗空间。她和血腥黑暗的这个世界如此不同，像是安东尼珍藏在记忆深处，那个温柔和平的现实世界。

安东尼几乎无法忍受她被破坏掉，如果自己逃了，那下一秒，身后这些嗜血兽是不是就会将少女撕咬殆尽。

他咬牙握紧手中的武器，转身就要和嗜血兽生死相搏。当嗜血兽们扑过来的瞬间，他听到一句歌声，空灵美妙，犹如圣音。

下一秒，近在眼前的嗜血兽陡然僵住，然后在安东尼眼前崩裂成了一片片的碎肉，迸溅出的血和碎肉喷了安东尼一脸一身。

几十头嗜血兽，在这一个瞬间，全部成了碎肉！

安东尼僵硬的转身，带着满头满脸的血迹和碎肉看向湖边那少女。

此刻的他已经意识到了，这少女不是普通人，是他一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可这种能力几乎从没见过，如此大的威力，只一句话，她甚至连动都没动，就灭杀了几十头嗜血兽！

那少女缓缓站起，她只穿着一件最普通的袍子，赤着足，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

当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安东尼仿佛看到了她的脚下遍地屍骨，每一步都沾着亡灵的鲜血。她却仿佛走在王座之上，黑瞳里没有怜悯，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也没有丝毫喜悦……

「你……是谁？」在和她对视之时，安东尼忍不住头皮发麻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