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目望去,已然不见冥河的另一岸,只剩汪洋的一片,汇聚在雷劫过后巨大的深坑之内,断了流。
……
宁静,伴随着天际一抹血红的阳光缓缓倾泻。
有人从浩渺云海的那端缓步走来,神色若常,恍似闲庭漫步的轻慢,半点无劫难后的负累。
云袖贴近,他手自然而然的握住我的手骨,像是安抚一般,轻轻的握紧。
百里之内一片虚无死寂,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落在我的耳际,“愣什么?”
那样清晰的话语,竟在我心间引起轻微的战栗。
我哢哢僵硬着抬首,原想顺当的问一句安好的话语,没想话到嘴边,不自觉的磕巴了一下,“老……老大”。张开嘴,声音却发不出来了。
折清安静等了我良久,亦凝了我良久,却没能等到我说完后头的话语。
“千溯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唯怕六道轮回血雷,原是真的。“
我干笑,浑身瘫软麻痹的感觉还有没消散,是为极致恐惧过后的余韵。
旁观一场雷劫就能懦弱至此,我也觉自己当真是不中用了些。
前尘的记忆有迹可循,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是因为在幼年时某种灰暗的经历,从而对六道轮回雷劫打心底的抵触,可当时的境况,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这就好比一贯插科打诨的木槿却畏惧雀鸟一般,不过是因为千万年前,我陪着年幼的她在野外游玩时,一不小心睡沉了,让她被外遭来的云鹰给叼了去。失踪三天后才失魂落魄的被同样失魂落魄的我给找了回来。
从此往后,她一见体型较大的鸟类就整个人都不好了。跟我现在的境况,基本一致。大抵是童年阴影所致。
折清见我默认,淡淡扫我一眼,道一句“既如此,你便在这缓缓”的话语后,再未言其他,竟是凉薄的撇下我,一个人走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
垂头看眼自己方才还被他握住的手,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默然拧眉。
……
折清走后不久,天上又开始飘起细琐的雨,就像是最后一次的清扫,云层也单薄许多。
我踏入变作浅滩的河岸,一步步的朝双胎屍鬼早前的方向走去。
因为河岸受雷击后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愈是往双胎屍鬼屍首的方向走,水便愈深。沉在水底后,甚至可以看见那一道被生生辟开的沟壑,彰显着血雷的霸道。
第十一次降世的六道轮回血雷,那原该是我的劫数。
仙者,善於推演命格。自天家一族也自甘为我魔界附庸之后,其推演命格之道也渐渐传往魔界,木槿平日不学无术,对於这推演一途却颇有天资,习术百年便小有所成。一日曾传信告诉我,这世间第十一次六道轮回血雷就要降世,让我多加小心。
我此后的确上心准备应对雷劫,可正巧在折清手中折了命,唯余一幅屍骨一点魂魄到了冥界。差些将这雷劫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却有人不声不响,妥善替我处理好了一切。
而且这个人,还是折清。
将成的深壑之下,浮出幽绿略带粘稠的屍水,我顺应牵引,攀着新成的断岩,步步往下,寻着了双胎屍鬼的屍首。
幽暗的深沟下原本该是什么都瞧不清的,但冥河之中稀疏飘来几具莹白几近透明的水鬼,缠在我的身边,好歹是可以让我得以凭借着,瞧出双胎屍鬼仍是残着一丝儿命的。
鬼物胜在残念固执,哪怕是一口气也能拖上三四天,久久不死。这伤若是落在相应等级的魔的身上,大抵早就灰飞烟灭。
双胎屍鬼趴在岩壁上,凝滞的瞳孔黑幽而涣散,见我临近,骤然颤动一下,之后又是死一般的无声息了。
自其背上绽开的伤口可见,他整条脊椎都被击碎,血肉模糊的摊开一张内无一物的空壳,没有跳动的心脏和肝肺,只有无止无尽的墨绿鲜血在淌着,渗入冥河。
我仔细辨别着他的伤口,和那涓涓溢出来的屍血,再偏首,终是找着嵌在他肋骨之上,一枚玉白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