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心走进暗不见天日的密室, 被囚禁的少女们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就是放松警惕,她们相互依偎在一起,用警戒的目光盯着沈君心, 目光中依旧充满恐惧。
沈君心不是个擅长用言语安抚他人情绪的人。况且, 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安慰她们, 消除她们的痛苦吗所以, 只能讲事实。
她蹲下身子, 将视线放到少女们同一水平线。
“我是大燕香城的商人沈君心,你们或许听过我的名字。”沈君心用最温柔地语气说道“海盗已经被剿灭, 这艘船已经被南江水军接管。你们自由了,我们将护送你们回家。”
这些少女严重并没有放松警惕, 反而挤成一团。
令她惊讶的是, 听说回家, 她们严重的恐惧之色更甚。
沈君心想想也就明白了。
这个时代, 遭遇被拐卖被的事情后, 回到家中迎接她们的多半不是家人温暖的怀抱,而是世人对失去清白的苛责。又或者,这中间就有被家人卖掉的女子, 根本无处可去。
沈君心给她们指明未来出路“记得家在哪儿的人,船靠岸后会有人接去县衙安置。如果不记得家在哪儿, 大家先跟我在香城安顿,找份刺绣、纺织、缝补的工作都能养活自己。”
她站起身,退到门口。
沈君心道“这扇门大开着,你们可以自由走动。等你们想好了想通了, 就来自己出来到顶层甲板找我。”
说完,沈君心便离开,门没有关上。
陷入恐慌对沈君心并不报以信任的少女们,看着她离去的背景,心头慌张、无措。
她怎么就这么离开了
已经有好多人告诉她们,她们获救了,那群杀千刀的海盗已经被处死。
她们不敢相信。
被囚禁在黑暗的密室中太久太久,曾经也幻想过有英雄拯救她们与水火,可最后希望都破灭,她们只剩下绝望。
面对新的面孔,她们不觉得是自由,她们怀疑自己又要被倒卖。
她们团结在一起,警戒地应对这群陌生的人。没想到对方说了几句话,就这么离开了。
她们真的可以自由走动了一切都结束了吗
金黄色的亮光投过房门照进昏暗的房间,门如沈君心所言没有再关上。
少女们的眼中闪烁出晶莹的泪光,她们似乎真的看到了希望。
沈君心离开密室后,少女们陆陆续续走出底层密室。
她们胆子很小,但一路上都有好心的士兵为她们指路。来到甲板顶层,她们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只有了。
沈君心与船医一起帮着她们处理伤口。
每个人身上都有烟头烫伤、鞭伤、刀伤,有两位身体特别不好的女孩,她们身上的伤痕已经发炎发肿,溃烂流脓。
有些姑娘,最严重的在私密部位,她们都不好意思说。
沈君心淡定地为她们清创,上药、包扎,语气柔和地安抚她们。心里头却藏着怒火。
伤口治好了,换上干净衣服,吃到饱饭,喝到干净的饮水。
少女们能自由走动,可以呼吸清新的空气,感受到海风。
没有人抓着她们去做生死不如的事情,每个人的脸都带着笑容,一团和气。
戒备、谨慎、胆怯的少女们迟钝了许久,才终于相信自己被拯救,她们在房间里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年仅十二岁的刘二丫抱住沈君心的腿,哭得上气不解下气,却又忍不住狂笑。
笑过之后开始作呕,似乎要把长久的委屈与悲痛都呕出来。
她最年幼,伤得也最严重,还发着高烧。她不知道到能不能撑到目的地。
沈君心紧紧搂着小姑娘,拍着她的背,“过去了,都过去了。”
“沈姑姑,我以后怎么办”小姑娘呼喊着。
她是被父母卖掉的,为了给哥哥凑娶媳妇的钱。
当初她也是自愿。男尊女卑,女儿就是赔钱货,要补偿家人。她心甘情愿跟着人牙子走了。
没想到被人几经转手,成了海盗的奴隶。
地狱走了几个来回她才醒悟。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经地义的尊卑,凭什么女人就得任人贩卖、宰割、受尽
她被解救了,活下来了,那群畜生都死了。她高兴。
可她无依无靠,后半辈子怎么过谁还会要这么一个残破的她
她才只有十二岁。
就算自食其力,她也不是冰清玉洁的处子,没有当自梳女的资格。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沈君心道“在香城先住下,学一门手艺好好养活自己。我的绣坊、绸缎铺都在招学徒,你可以跟师傅们学。等你赚了钱,这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就像我一样。”
沈君心没指望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安慰受过巨大创伤的孩子。可事实上,她的话真的起了一定作用。
天底下哪家女子没听过沈君心的名号当然,沈君心都是长辈口中伤风败俗的反面教材,每每提起都各种谩骂,各种肮脏不堪的说法都有过。
然而名声没有成为沈君心的拖累,没有阻碍她的生意,她比任何女子过得都好。
自己已经成了这样,家人也不可靠。那么,为何不试试,学习做另一个沈君心
这话不仅小姑娘听了,年纪大的几个也信了。
当然,更多的女孩脑子还拧不过弯,沉浸在绝望、痛苦、挣扎之中,看不到希望。
沈君心陪着女孩们痛哭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她们安安静静地会船舱休息。
沈君心揣着满肚子怒火离开这艘海盗船,她返回昨日遇袭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