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花县已经关了三日城门了,所有往来人士只许进不许出,衙门的捕头与差役大人们日日在街上搜寻,县城上空盘旋一只大老鹰,时不时的唳叫声弄得人人惶惶。告示不仅贴在告示栏上,大街小巷也都贴满了,稀奇的是,告示画像画的不是江洋大盗,也不是失踪的大家小姐,竟是一只狗,更稀奇的还是一只瞎了眼的狗。
不知道是哪个路过此处的皇亲国戚丢了狗,才如此兴师动众。宝花县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全说自己命比狗贱,若是寻到那只狗,竟有五百两赏银要是自己能得到这笔赏银,那他们这一辈子岂不是都不愁吃穿了
于是不消官爷喊他们,想着赚那五百赏银的老少爷们都自发加入了寻狗的队伍,只是地头蛇把旮旯角落都找遍了,差役们挨家挨户地搜遍了,几乎把所有的狗给一一对照了,只差没有掘地三尺,但那独眼狗还是没能找着。
邢慕铮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派出去的侍卫同样无功而返,李清泉与阿大王勇商议,料想钱娇娘早已跑远了,压根不敢上报。只是不解主子这般按捺得住,因何还要留在这小县城里头。
阿大很是担心邢平淳,想他素来与钱娇娘亲厚,他娘这般离他而去,定是伤心难过。王勇说道“我原也担心丑儿想不开,只是不想那小子倒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全不似伤心的模样。我问他怎么不去找夫人,他竟说是夫人自个儿要走的,为何要去找。话说回来,先前不也是,夫人要改嫁去,丑儿劝也不劝一句,高高兴兴看自己娘改嫁。”
阿大叹道“咱们丑儿好是好,就是有些缺心眼儿。”
李清泉道“他聪明起来,不也挺聪明的上回我不着了他的道了这娃儿说到底是有些怪。”
钱娇娘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立在小小的独院里,五步可走完的小院落的堆满了别人不要的废品,两个尿桶放在角落,钱娇娘就在尿桶旁举起斧头劈一块木板。久不用刀斧,她竟生疏许多,只劈一会就没了力气。她喘着气擦擦汗,听见一声尖锐唳叫,她微微抬头望天,烈雷在高空中盘旋嘶叫。钱娇娘的眼神变了变,低下了脑袋。
“娇娘呀,你别忙活了,咳咳,天儿冷,你快进来暖和暖和。”从黑麻麻的茅草屋里走出来一个驼背的白发老人,她拄着一根棍子,整张脸皱皱巴巴,眼皮子耷拉着几乎看不见眼睛。
这位周姥姥年轻时是一个稳婆,在宝花县里头是小有名气的,人也好,街坊邻居都称赞的。只是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就没人请她了。她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年得天花死了,大儿媳妇改嫁。小儿子还活着,周姥姥用毕生的积蓄给小儿子讨了媳妇,又盘了一间包子铺,让他与媳妇儿一同打理,自己带着大儿子留下的孙女儿周翠莲也在铺子里帮忙,后来周翠莲嫁到隔壁县去了,小儿媳妇嫌弃周姥姥笨手笨脚总打碎盘子,就不要她帮忙了。两口子还把周老爹留下的老宅子给卖了,独留一间伙房给周姥姥,二人在包子铺后边买了一间屋子搬走了。一年到头顶多只来看一回,还是看看周姥姥死了没死。
“我不冷,周姥姥,您快回屋歇着去,您腿脚不便,得好好养养。”钱娇娘是在几年前认识的周姥姥。因为宝花县不仅是自永安回玉州的必经之地,也是从梓州回永安的必过之处。当年钱娇娘带邢平淳回玉州,途经宝花县,邢平淳咳嗽不止,钱娇娘去山中摘草药给他熬来喝,不料竟在山中耽搁几日。那年头战苦人乱,弃儿保己多不胜数,钱娇娘生怕周姥姥以为自己弃了邢平淳把他发卖了。幸而周姥姥一副好心肠,不嫌累赘照顾邢平淳多日。钱娇娘回来给周姥姥磕了三个响头。
只是钱娇娘不想再见周姥姥,竟是如此一副凄凉光景。周姥姥如今连走路都一歪一扭,前儿还摔了一跤扭了脚脖子。白眼狼儿子一年就施舍几串钱,竟连充饥也不能够。周姥姥维靠拾捡些破烂,与街坊邻里的救济,才活到了现在。她如今一人住在茅屋伙房里,一面是灶一面是床,壁上薰得漆黑,四击窗阁破烂,夜里灌风进来,冷得人够呛。眼见宝花县也要下雪了,钱娇娘打算从周姥姥捡的一堆破烂里找些木条和窗阁纸,重新把窗户整一整糊一糊。虽怀里还揣着清雅给的一张银票,但碍于外头官兵众多不便出去。等人走了,再做打算。只是都已经三日了,邢慕铮还不离开,难道笃定了她在县城里头
“汪”地一声,大姐儿立在门边对钱娇娘摇尾巴,一只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她。钱娇娘对它伸出一根手指头摆了摆,又指指天上,它的冤家朋友还在天上寻它哩。大姐儿似是知道钱娇娘说的什么,扭头往屋里走去灶边趴着烤火。
周姥姥拿了一张小凳子在门边坐下,叹道“我还养什么,不过是个等死的老废物罢,早点死了反而好了。”
“您可别这么说,您是享福的长寿命,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哪。”
周姥姥涩然笑笑,“人老了,不中用了,帮忙也帮不上,活该遭人嫌弃。街头有个赵大娘,都八十好几的寿星了,还身子骨硬朗得紧,还能帮着儿媳妇带孙子,你再瞧瞧我,才过八十,啥都干不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