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一直未停,顺着大河而下。晚饭前钱娇娘只觉浑身乏懒,肚子回舱房一看,果然是来红了。
钱娇娘生丑儿时伤了元气,坐月子只有婆婆在身侧,虽然婆婆待她不薄,但终究家里孤儿寡母,只她一人忙前忙后,着实忙不过来,钱娇娘躺着也不安心,坐了几天就下了床,肩挑手提的干活,后来就落了病根。平时没什么,只是一进经期就跟死了半截一样,总有两日随便动一动腰就要断了般,即使躺着也总似扯着肠子似的。况且不知是不是今儿多吹了些风,她脑袋愈发昏沉,嘴里寡淡甚而发苦,什么也不想吃。
清雅想叫随行的白大夫替她瞧瞧,但钱娇娘自知并无大碍,抱着肚子侧躺着不让她叫,只道是歇息歇息便好,挥手打发清雅自个儿出去吃饭,莫要理她。
清雅无奈出来,让碎儿去知会等着钱娇娘吃饭的邢慕铮父子一声。邢平淳一听娘亲不适,立即起身跑了下去。邢慕铮问大夫去探脉了么,碎儿道“夫人说没甚大事,只是身上疲懒,躺一躺便好了。”
邢慕铮皱眉,“去请大夫。”娇娘若不装病,倒床不起了定是极难受了,怎能还能依她不请大夫
碎儿忙领命去了。
邢平淳跑下来,正好遇见清雅,清雅不让他进钱娇娘舱房,“你娘是每月旧疾发了,她正想睡觉,咱不去打扰她。”
邢平淳不知娘亲这旧疾从何而来,只知娘亲每月总有两日不爽利,能躺着就绝不坐着,“那等娘醒来我再来。”
清雅打发走了邢平淳,招来红娟让她去寻个汤婆子,又叫冬生去厨房熬一碗糖水来,这说着,碎儿引了白大夫过来。清雅一听是邢慕铮让请来的,也就没多说什么,侧身让白大夫进了房。
白大夫细细探了脉,钱娇娘果然是因来红体虚,还夹杂一些风寒在内。钱娇娘疼痛难与她多言,白大夫便开了一副方子,让碎儿去熬药来。
白大夫弯腰出门,一出门就笼罩一片阴影,她抬头一看,邢慕铮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邢慕铮透过白大夫朝里头张望两眼,却并不进去,看了看白大夫,转身大步而出。白大夫会意,跟随邢慕铮走到船头。此时天色已暗,只有船头两边杆上挂着玻璃灯盏。白大夫看不清邢慕铮脸色,只听得他淡淡问道“夫人如何”
白大夫答道“侯爷且放心,夫人是小日子至了,应无大碍。”
“什么东西”邢慕铮年少参军,又极少与妇人相处,不知白大夫这暗语似的话。
“夫人是葵水至了。”白大夫忙换了说法。
邢慕铮沉默片刻,“这日子会叫妇人难受”
白大夫笑道“侯爷,此话也不尽然,女子葵阴仍是自然,有的女子身体康健全无疼痛,有的女子却痛如生子。夫人是因生少爷之时落了病根,才会疼痛难忍,只是此病一时半会无法根治,需以后慢慢调养。”
难怪她先前每月总有几日行动笨拙,甚少出现在他面前。“为甚要等以后”
白大夫道“船上备的是些常用药材,如若为夫人调理,还需两样名贵药材,只能等下了船才能买来,”白大夫好似听说了这船要一直下至琚州才靠岸,大抵要两三天功夫,“况且夫人此病急不得,也不是一时半会”
“你马上把缺的药材写给阿大,他自会处理。”邢慕铮道。
“是”白大夫微讶,只道邢慕铮性子急,这夜星当空,即便靠岸也是宵禁了,就是要买也得等明儿早上了。不过白大夫也不敢多说,应下来转身去了。
清雅将汤婆子塞进钱娇娘的被子里,摸了摸她的手,冷得跟冰似的,再看她的脸,睡梦中仍眉头紧闭,似极不安稳。她摸摸她的额,却是有些烫手。
独眼狗前爪扒着床头,伸着脑袋往上张望。清雅扭头见了,笑着轻声道“你也知道你主人生病了么倒是个忠心的,也不知道谁人狠得下心这般伤你。”清雅说完要去抱它,这回独眼狗没有躲,只是全身僵硬,由着清雅抱起来。
清雅将它抱上椅子,移到钱娇娘床边,“你便守着你主人罢。”
独眼狗这回看见了钱娇娘,似也知道她难受,小声地呜咽两声,乖巧地叠爪子趴在床边。
清雅见状轻叹一声,洗了手出去吃饭,并叫冬生守在屋子里头等她回来。厨房还替清雅留了饭,清雅匆匆扒了两口,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了碗。回来见冬生站在门边不知干啥,她皱眉上前道“我不是叫你守在屋里么”
冬生忙道“侯爷来了,他叫我出来。”
清雅微讶,看向紧闭的门扉,“侯爷在里面”
“正是,姑娘你一走侯爷就来了。”
清雅抿了抿唇,转身道“罢了,你辛苦些守在外边,仔细叫里头叫人。”
“放心吧姑娘。”
舱房里静悄悄地,独眼狗被邢慕铮赶下了椅子,弓着身子紧绷绷地在地下盯着他。它显然很害怕,但又怕来人伤害钱娇娘。
邢慕铮不把狗放在眼里,自进屋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锁在钱娇娘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