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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几天就只是同谢士洲腻歪在一处, 回过门后, 钱玉嫃才真正开始她深宅大院的生活。

之前跟谢士洲过来就感觉他家里地方很大奴仆众多,嫁过来之后钱玉嫃才见识到什么叫认人认得头疼。好在丫鬟婆子眼力劲儿大多不错, 碰上都知道先做个自我介绍,这样几天下来钱玉嫃总算是把各位女眷房里的得意人认全了。

常替老太太跑腿的一春一夏,太太跟前一红一青,柳姨娘房里有个簪花,薛姨娘房里的叫碧珠, 朱姨娘房里的叫金莲, 大少奶奶跟前的是小福,还有二少奶奶, 她陪嫁丫鬟叫百灵

这日谢士洲让陈六约去, 出门前给钱玉嫃留下话,说中午兴许不回来, 让不必等他。钱玉嫃替他整了整衣襟, 又取了披风给四喜拿着,让他冷就穿上。谢士洲听完,偷亲她一口大笑着走的, 钱玉嫃立在檐下目送人出去,正打算回屋,太太跟前的红儿过来。

“少奶奶好,奴婢是在惠安堂做事的,太太有事找您。”

白梅就要去取披风,让钱玉嫃叫住“就几步路用不着那个, 白梅你跟我去,青竹看着院子。”

这两个丫鬟伺候钱玉嫃好几年了,用着也还顺手,就作为陪嫁跟到谢家。以前她俩只看到谢三少爷对自家姑娘的用心,到这头才发现谢家大宅不是个好待的地方。前头听人说陈家水浑,这里不遑多让。

好在姑爷实心实意,宁寿堂里老太太对姑娘也关心。

太太就看不出,甭管是成亲之前或者之后,几次见她话都不多,态度称不上坏,也并不热情。当然有姑爷陪着的时候是例外。

听说要去惠安堂,白梅心里怪紧张的,又怕自己表现不好丢了姑娘的脸,才勉强自己冷静下来。

同她相较,钱玉嫃要自在很多,她好像已经把谢家大宅当做自家,从容的跟在红儿身后,过去这一路还问她“太太近日心情如何”

“少爷成亲,太太自然高兴。”

“那你知道太太找我所为何事”

“您太高看奴婢了,太太的心思哪是我们下人猜得透的”

从谢士洲的院子出来,沿着走廊顺出去,到惠安堂或宁寿堂都不算远。钱玉嫃捧着手炉不多时便走到地方,红儿带她过了穿堂进里面院子,谢夫人在暖阁里头,好像在看什么册子,听丫鬟说三少奶奶到了,她才停下手边的事看向进门那方。

钱玉嫃也看到坐在榻上的中年美妇,低头给请了个安。

太太让她在下方坐,说不用伺候,让丫鬟出去。

这时候钱玉嫃还不明白她的用意,她只觉得太太一双眼上下打量着自个儿,很像去年冬天来谢府赏梅那次。那一次,谢夫人看起来热情很多,今儿个,她更多是挑剔。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依我的喜好,不会择你做儿媳妇,是儿子喜欢,他性子拧脾气也犟,家里管不得他。我说这些你恐怕也不爱听,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如今是我谢家的三少奶奶,不再是钱家小姐,往后也别想着要男人逗你哄你,心思从儿女情长上收一收,学学掌家的手段,你男人贪玩好耍你多说他,让他少去折腾那些有的没,心思放在正道上。”

以前曾听玉秀姐姐说过,婆母不是母,别指望她真拿你当亲女儿疼。

钱玉嫃从前不明白,这会儿有体会了。

谢夫人说了这么许多,还等着钱玉嫃应声,钱玉嫃想了想,回道“儿媳不明白。”

“让你多管管他,莫要他闯祸,敦促他,让他好好上进。”

“娘真看得起我。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来只有要妻子恭顺,没有让我们去管束相公的。再者,我不觉得他荒唐,我相公就是率性一些,可心里有成算,像今儿个出去便是同陈六少爷商量正事去的,哪就不上进了”

然后钱玉嫃知道了,谢夫人看不上儿子搞那些事,她要的是谢士洲跟谢士骞和谢士新一样,在家做事,以后才好顺顺利利接下家业。

可钱玉嫃是知道的,谢士洲对自家生意没兴趣啊。

她一个新媳妇,怎么可能出这个头迫使男人丢了手边感兴趣的事去做他不感兴趣的不得闹糟

谢夫人还道“他既然喜欢你,你说的他总会听。”

钱玉嫃觉得,易地而处,要是谢士洲反过来对她说教,这不许那不让,她起初兴许是会听吧,多两次肯定烦,再听见保准甩脸走人。走到那一步,再深的夫妻感情也能磨没,不出一年就能两看生厌。

钱玉嫃说“他是我相公,又不是我养的狗。他有他想法,只要不去嫖不去赌,有好好在做事,我不可能去强迫约束。是,我知道娘只得这一个亲儿子,做什么都是为他打算,谢家家大业大确实用不着他辛辛苦苦的自立门户,可这话您别对我说呀。您是当娘的,娘管儿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谢夫人早就等着这儿媳妇进门,不是因为心里多喜欢,就是指望她能管住谢士洲。

谢士洲生着反骨,很多事他只要不愿意,你说干嘴他也不会听。要强迫他就会坏了母子感情,谢夫人只得这一个儿,自然不能让母子之间生出隔阂,她就想到儿子喜欢钱氏女也好,他越喜欢,这女人说的话就越管用,成亲之后让她出面总能把儿子拘上正道。

谢夫人想得很好,只是没料到钱玉嫃还敢跟她抬杠。

“儿媳妇这脾气也该改改,长辈安排的事你照办就是,哪来那么大主意”

“娘吩咐的事我做不来,总得告诉您一声,好让您别在儿媳这里抱希望,您要管他,儿媳打心底里支持,这要打要骂还是烦请您亲自动手,我呀我看着他就舍不得。”

婆媳两个一上手就谈崩了。

谢夫人以为靠钱玉嫃把儿子拧拧,哪怕他夫妻两个闹起来也没什么,儿子只这一个当然得有出息,至于儿媳妇,那是可以换的。

钱玉嫃是什么人

她是让钱家纵出来的,大小姐脾气一点儿不含糊,她和谢士洲之间有许多共通之处,以己度人,想都能想到你好好的娇妻不做非要当老妈子会有什么下场。

谢士洲喜欢的是漂亮的鲜活的热情绽放的像花儿一样的娇媳妇儿,可不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让把男人当儿子训的黄脸婆。

钱玉嫃真就不怕谢夫人,左右谢士洲心在她身上,你说,我不照办,随便你怎么着。

她笑盈盈走出来的,出来看见一红一青守在外头,还说呢“天寒地冻的,你们在太太跟前伺候多上点心,谁要敢疏忽怠慢了,只怕你们三少爷要收拾人。”

“是,奴婢明白。”

“少奶奶慢走。”

钱玉嫃领着白梅迤迤然出了惠安堂,她没急着走上廊道,而是朝梅园那方看了看“白梅你去取把剪子,我想带几只梅花回去。”

白梅没亲自去,她拦下个丫鬟,说三少奶奶要,让人这就把剪子送来。她自己寸步不离跟在钱玉嫃身后“姑娘心情不错”

“我刚想明白一件事,心情豁然就开朗了。”

白梅问她“什么事啊”

钱玉嫃道“你记得我娘总说咱们家里没争没斗的,怕我嫁了人以后玩不过别人,要吃暗亏。我今儿个发现,这人嘛,只要你脸皮厚些,她敢提你就敢当面拒绝,下不来台的总不是自己,如此看来我这种人还挺适合在深宅大院里生活。”

这话听着怎么就不对头呢,白梅心里一咯噔“姑娘该不是跟太太起了口角”

“倒不是口角,太太给安排了个活,我不愿做,拂了她脸面。”

“我伺候您许多年了,您的性子我知道,是长辈安排下来但凡做得成,您恐怕都会答应。”

说着话,梅园已经到了,钱玉嫃嗅了嗅满园的腊梅香,说“是一件烫手的事,谁来办谁就要遭的那种。”

“那太太怎么会安排您”

“因为这事只那么几个人好出面,这几个人里,她能使唤得动的估摸就我,我不上,太太就得自己来。”

“越说越玄乎到底什么事呀”

自己的丫鬟钱玉嫃是信得过的,她左右看看,这会儿园子里没有别人,才道“咱们太太想让我出面管束谢士洲,好叫他停了手里的事,回家帮忙,还希望他后来居上在表现上超过大哥二哥。”

“这种事,让您出面去提,那不是要您跟姑爷闹起来”

“那不正好婆婆想要的也不是我这种儿媳,之前顺着谢士洲的心意不过是儿子难对付,就看上我了,换做别人他不配合。我要是朝太太指的这条路去,一来替她约束了谢士洲,二来恐怕还得赔上自己,到时候我俩感情淡了,就是太太站出来的时候,她就能说你看看娘当初说了娶媳妇不能挑这样子的,我还会害你不成到时候他们母子还是好好的,我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白梅听着想哭“这都成龙潭虎穴了,您还义无反顾嫁过来,都没多考虑一下。”

“说亲的时候装都要装个笑脸,可有些人她是面慈心苦的。好了,你姑娘是什么脾气不知道啊谁要想拿我当软柿子捏,她就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