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开春世界的朝堂风波的平息,令各地方官府人心稍定了些,也让天下不少有心之人松了口气。
伴随名声的远扬,欧阳戎发现了一些做名人的烦恼。
或许是女皇陛下最新颁布的圣旨末尾提了一嘴,表扬推冲两万贯脂粉钱的江州大堂。
也可能是嗅到了什么特殊的风声。
扬州、太原、桂州等造像三洲,纷纷派人前来江州大堂,拜访欧阳长史,观摩经验。
随后几日,这三州的使者相续到来,欧阳戎颇为无奈,接待起来。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与扬州、太原这两个富饶州府只派一些低品官吏前来学习不同。
桂州那边,竟然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不久前发生的桂州惨案的主角之一,桂州长史,蓝长浩。
欧阳戎听到陈参军禀报此事时,不禁放下手中文书,眉头挑起。
他听过此人,不仅仅是在桂州惨案。
这个蓝长浩,扬州人氏,乃是开皇二年的登科进士,比欧阳戎早上七年。
开皇二年登科时的年龄也很年轻,仅比登科时的欧阳戎大两岁。
此时的科举大多被门阀垄断,来自南方的寒门进士本就极少,每年寥寥几位。
蓝长浩,是在欧阳戎这位最年轻南方进士诞生前,比较有名的一位。
不过让他首次出名之事,发生在他进士登科后不久。
蓝长浩自以为大材小用,才高位卑,直接上书当时一位同乡出身的宰相,语不惊人死不休:
“百姓饿欲死,公何不举贤自代,让位请归?”
虽然干、周两朝诸科之中,进士科最为荣显,被称之为“一品白衫”,但一位刚入官场的进士,对当朝宰相说出这种话,也是狂到没边了。
当时那位老宰相自然肚子里撑了艘船,一笑置之,未去搭理。
但此事也被当时的洛阳士林,作为一桩笑谈。
不过,这蓝长浩还是有些才能的,否则也不至於年纪刚刚而立,就混到桂州长史的位置。
当然,若是与欧阳戎这种方才弱冠、就官居富饶上州长史的家伙比,自然差上一截。
人比人,气死人……
此前那场桂州惨案,闹得挺大。
只不过,这位蓝长史并没有受到太多波及,只被罚俸三年。
这可能与桂州的特殊情况有关。
桂州位於岭南道西隅,十分偏远,毗邻不少羁縻州,也就是蛮夷土司聚集的边境州,治安并不太好,有不少汉家儿郎囤田驻兵。
这一任桂州刺史因犯事被黜,暂由熟悉当地事务的长史蓝长浩代领州务。
而桂州惨案,虽影响不好,但也算是地方官府一向强势的风格,
只能说,桂州那次撞在了风头浪尖上,不小心舆论闹大,若放在往常,边境州府死几个人,只要不告上天听,朝廷中央也不会追究什么。
这一会儿,也不知是卫氏双王想千金买马骨,还是这位蓝长史收了傲娇性子、抱上了朝中大腿。
他并未撤职,只被批评罚俸,然后低调不少。
“这位蓝长史来江州作何?”
“说是来拜访长史大人,请教造像经验。”
欧阳戎叹气,不过还是起身,前去接人。
浔阳渡码头,很快见到了桂州来人。
欧阳戎发现,这位蓝长史是一位很高很瘦的青壮年男子。
身高与欧阳戎相仿,唇薄如纸,虽是男儿,却长一双丹凤眼,四望之时,目露精光。
他下船时的神态有些倨傲。
难怪此前桂州官府的做法如此刚猛,此人一看就不太好相处……欧阳戎心道,初见的第一感觉。
“蓝大人。”
“欧阳大人。”
蓝长浩走下船,一眼就看见了鹤立鸡群的狐白裘青年身影,表情有些惊讶,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上下仔细打量了遍这位年轻名人的出色风姿。
蓝长浩的倨傲神色收敛了一点,朝欧阳戎礼貌的拱了拱手。
欧阳戎保持微笑,引起入城,认真招待一番。
午宴席间,蓝长浩询问了几句不久前至圣先师庙的事情,旋即敬酒夸赞,不过欧阳戎却发现,他眼神频频看向窗外的日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宴席后,欧阳戎公务在身,致歉先走。
他主动开口,约说明日好好招待,带其参观江州大堂。
岂料,蓝长号摆手推拒。
客气告知欧阳戎,仅停留两天,无需他陪。
“有劳今日接待,还是不打扰欧阳长史了。”
“也好,蓝长史好好休息。”
欧阳戎不动声色的点头,看着蓝长浩等人返回官舍驿站的背影。
翌日,上午。
江州大堂,燕六郎走进正堂,朝埋头案牍的某人直接道:
“明府没猜错,蓝长史今日一早,带人出门,去拜访了城中之人。”
欧阳戎头不抬:“拜访何人?”
“咱们的王大刺史。”
欧阳戎顿时放笔,脸庞上露出警惕神色:“他找王冷然做什么,例行拜访?”
“不知。”燕六郎摇头。
顿了顿,又透露道:
“明府,我昨夜特意与他带来的一些桂州官吏喝酒搭讪,打听到,这位蓝长史途径洪州府时,也曾逗留数日,拜见洪州的朱大都督。”
欧阳戎脸色若有所思:“连续寻两州长官吗……”
就在这时陈参军走了进来,恭敬禀告道:
“长史大人,今日王大人突然前来官署,命下官们发令,召集江州折冲府的将领们,进城商量军务。”
欧阳戎深深看了眼这位在浔阳王受皇恩成为江南督造使后、开始隐隐向他示好靠拢的陈参军,点了点头:
“知道了,多谢陈参军。”
陈参军连忙摆手:“大人客气了,小事而已。”
欧阳戎指摸下巴,嘀咕:
“蓝长浩接连拜访洪州、江州,王冷然又召集折冲府将士,难道有事涉及军务?”
可他实在想不通,远在千里外的岭南道桂州,怎么与江南道中部的洪州、江州牵扯关系。
难道是卫氏从中串联,也不像,毕竟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未免太明显了。
欧阳戎摇了摇头。
江州军务,王冷然一手把持,严防死守,从不让他插手。
此前他不便明目张胆的干涉,忧虑打草惊蛇,导致现在俩眼一摸黑。
眼下看来,不能再坐以待毙。
万一涉及浔阳王府安危呢?
“知道了。”欧阳戎颔首,自若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