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某道活泼倩影忽然旋过身来,背手身后,莲步倒退,眯眼看着欧阳戎表情。
“好看。”
欧阳戎一本正经,点头回答:
“老师的品味不错,此宅外看低调,却内有干坤。”
某人目不斜视,手指了指廊外的园林夜景:
“园景奇巧,翠绿繁茂,坐落於浔阳江水畔,江风徐徐,满林风声,颇有大隐隐於市的韵味。
“闲居此宅,令我大饱眼福。”
谢令姜点点头,俏脸稍冷:“哼,师兄最好说的是宅子。”
欧阳戎一副皱眉不解的表情。
谢令姜撇嘴回过头,大步向前走。
欧阳戎不动声色跟上,前方忽传来一道清脆嗓音:
“昨日与韦伯母、裹儿妹妹一起逛福宁坊时购置的,她们偏要给我挑几件。”
曾不爱红妆爱男妆的谢氏贵女眼神挪开,看廊外风景:
“以前不太爱穿这种华丽花哨的衣裳,妨碍我佩剑拉弓。”
欧阳戎插嘴叮嘱:“小师妹穿裙子可就不能再随便飞檐走壁了。”
走在他前面的一袭倩影两只小手背於身后腰上,翘辫子道:“你管我啊?”
朱唇撇了下,“我可是专业的。以为谁都和大师兄你一样不正经?哼,谁敢乱看,剐了狗眼,丢进油锅。”
欧阳戎狗眼……眼睛率先避开。
他轻声道:
“韦伯母她们考虑的确实周到,在浔阳城,小师妹须得多穿些正装了,像离小娘子那样。”
“为何?”
欧阳戎眯眼打量远方夜色,嘴里微吐一口气:
“浔阳城与小县龙城不同,咱们路子不能太野了,很多人看着呢。”
停顿了下,他玩笑道:
“来这里,像是上了一张有模有样的牌桌,得换一种游戏方式,体面一点。”
谢令姜笑语:“所以大师兄不能带我随意抄家了?”
“抄家?不是,师妹心里,我像是这样的人?况且抄谁家啊?”
欧阳戎失笑。
“这可说不准。”
谢令姜打量了下情绪平静的大师兄,歪头问:
“那个叫王冷然的刺史有没有打压大师兄?江州府衙里有没有不开眼的人跳出来,给大师兄上眼药?”
说到这里,她微微蹙眉:“不过大师兄作为长史,明面上应该没人傻乎乎的蹦躂吧。”
欧阳戎微笑:
“还行吧,这江州官场的氛围,说起来倒挺有趣的。
“州县里,天南地北各地贬官云集的缘故,闲云野鹤的挺多,自扫门前雪的老油条也不少,高高挂起。
“这么回头看,此前我被贬在龙城时的那一番折腾,确实挺显眼的。
“至於王刺史嘛,嗯,挺和蔼可亲的,府衙那边暂时无事。”
欧阳戎点头夸赞了下。
谢令姜忍不住瞧了瞧他表情,清脆道:
“来了大半个月,除了以长史身份举荐燕六郎,也不见大师兄有动静,我都闲出病来了。
“听燕六郎说,大师兄早出晚归,按部就班,唔……”
她语气忽有点小期待与兴奋:“是不是在潜心观察,要酝酿一个大的……”
欧阳戎手指了指他自己脸,一脸正色问:
“小师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搞得和阴谋家一样。
“走到哪都整顿职场对吧?麻烦不向我走来,我就向麻烦走去?”
他摇头感慨:“其实,只要不触及他人根本利益,哪里会有这么多你死我活。”
谢令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俏脸依旧保持些狐疑神色:
“这可说不准,大师兄有时候做事,连我都瞒,太不地道了。”
“行。不瞒了。”欧阳戎点点头,“我整顿伱先。”
谢令姜连忙躲开大师兄的板栗。
师兄妹二人玩笑了下,走下长廊,来到宅子门口。
欧阳戎停步,四望左右无人,他正色叮嘱道:
“离伯父复位,浔阳王府重新开府,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靠拢,鱼龙混杂,注意甄别。
“师妹在那边照看下,我身份不便,一些勳族宗室的聚会邀请,你陪着伯父、伯母他们一起参加,有什么风向,第一时间通知我。”
谢令姜点头:“放心吧大师兄,离伯父他们,现在除了你我这些龙城旧人,还有洛阳夫子、相王府那边之外,谁也不轻易相信。”
她想起什么,犯起埋怨嘀咕:
“最近经常穿这些裙裳正装,陪裹儿妹妹参加那些仕女聚会、诗会雅集什么的,真是无趣,也不知道她为何喜欢交际,比她那埋头书斋读书的阿兄活跃多了。”
欧阳戎抬了抬眼皮,不语。
“行了,大师兄,就送到这里吧。”
谢令姜莲步走出宅府,头不回的挥挥手,语气调侃的辞别:
“大师兄也是顺路、饭后消食完毕了对不对?回去陪下小娇妾吧,久别胜新婚哩。”
一袭鹅黄裙影飘然远去,毫不拖泥带水。
欧阳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小师妹最近越来越喜欢打趣他了,没大没小的。
他摇摇头,可站在门前的脚步未动,多看了两眼远处潇洒离去的背手倩影。
“奇怪,怎么感觉小师妹现在不那么粘人了。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有些事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一样,有点意思。”
欧阳戎忍俊不禁,摸摸下巴,寻思回味了下小师妹来江州后的变化。
今日之前,甄氏、叶薇睐等女眷还没来的时候,小师妹会不时的前来槐叶巷宅邸这里,给下值的他煮煮面、添置些秋衫之类的,默默照顾些他的生活。
但是她的来去都十分从容不迫,也从不邀功撒娇什么的,只安静去做……欧阳戎此前还没觉得什么。
可眼下婶娘与薇睐到来了,能接替她了,小师妹也放手撤离的十分果断。
这反而让欧阳戎有些怀恋此前安静舒适、润物无声的二人世界,隐隐心生点不舍。
惹得欧阳戎……竟有些想去主动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