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玄长吐一口气,起身在屋内转悠了圈,呢喃道:
“那位铸剑师老先生该怎么称呼来自,我记得好像是有个姓名的,他自称‘吴名’什么的。”
丘神机摇头:“一听就是化名。铸剑师大多性格孤僻,性情古怪。”
卫少玄微笑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这老先生的身份与经历倒是有趣。
“根据柳子文当初透露,眉家还未被灭门前,这老先生曾是古越剑铺的外姓记名弟子,接触了些眉家铸剑术,只是后来,似是与眉姓师长们发生过一次争吵,是某些理念之争,彻底决裂,出走师门,再未返回——当然,现在看来,这争吵应该是与鼎剑有关。
“不过义父,后面有趣的来了。”
卫少玄折扇拍掌,转头悠悠道:
“十几年前,柳子文设下毒计,将决然不从的眉家全家老小灭门,但百密一疏,却有一位眉家子弟带着鼎剑之胚从地道逃走,柳子文大急,江湖道上重金悬赏,四处通缉,冲冲寻不到人,可义父,然后你猜怎么着?”
丘神机微微侧目,眉头挑起了些。
卫少玄咧嘴露出三粒白牙,笑容灿烂:
“柳子文什么也没做,这老先生带着那位逃走的眉氏子弟头颅,和鼎剑之胚,孤身回返,寻到柳子文合作,约法三章,俗事不理,只顾铸剑,柳子文见其十分有诚意,便答应合作。
“好一个铸剑如痴也,好一个欺师灭祖,难怪是无名无姓的野人,老先生这性格太对我味了,后日一定要好好见一见他!”
卫少玄抚掌大笑。
丘神机表情若有所思。
……
柳子安与栗老板一起离开了庐舍,直接离寺下山。
不过他却也并没有立马返回柳家大宅或古越剑铺。
马车内,柳子安一路上与栗老板说笑聊天,熟络交情。
待到下午,柳子安特意带栗老板一起去了一趟折翼渠。
柳家在此地也有投资,虽然像个大冤种。
柳子安带着栗老板观摩新渠,顺便又安排了下本月十五邀请江州各方贵客的事情,与县衙派来的代表的接触,表现的也十分谦虚诚恳,丝毫看不出不久前在东林寺庐舍内、卫少玄面前的狰狞愤慨。
柳子安辞别众人,回到马车,等候的栗老板一双绿眼睛,眼神颇为古怪的瞅着他。
这位波斯商人似是想起了剪彩礼那一次布局。
“柳家主与汝兄真是感情深厚,情同手足啊,眼下连报仇,都如此隐忍克制、精心策划,明明就是丘先生一根小拇指头的事情,欸。”
柳子安轻轻笑了笑,没回话。
及至傍晚,柳子安挥挥手,终於送走了若有若无、似是监督的波斯商人。
刚登上马车,这位柳氏新家主脸上,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阴沉的能滴水。
“快回剑铺!”
车厢内传来一声低语吩咐,马车顿时加速……
老铸剑师最近几日有点轻闲,像是无事一身轻般,手头上的事情少了很多,经常跑来外面的草坪吹风饮酒。
老铸剑师最近酒量也变大了些,每日从早餐铺子程大姐那儿托买的黄酒,从每日一坛,默默变为了三坛。
引得颇为热心肠的程大姐今早给他端送一碗热汤后,特意叮嘱规劝了一句饮酒伤身。
老人置若罔闻,依旧板着一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黝黑皱脸。
小孤山半山腰,老铸剑师抱着两坛黄酒,从剑炉房中走出,来到草坪悬崖边。
一坛仰头自饮。
一坛缓缓洒在身前的草地上。
老人脸色出神的端详山下奔流不息的蝴蝶溪、与对岸万家灯火的江南小县城。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做剑炉的不记名学徒,又要在这里铸造一口违背师门的鼎剑。
年纪一大,人就容易回忆念旧。
老铸剑师灰白枯槁的嘴唇呢喃:
“好一条蝴蝶溪,先秦时越处女在西岸龙首台处斩龙,后来疯皇帝又差点斩尽匠作道脉剑匠的脑袋,头颅滚滚落进涛涛浪水……此溪这么喜欢观生灵落头?”
“老先生,不好了!”
这时,柳子安匆匆赶来半山腰,朝似是吹风醒酒的老铸剑师道:
“洛阳来的那个卫氏子看样子不好对付,而且还来了一个上品兵家练气士做护道人……”
老铸剑师收敛面色,提酒侧身。
“哦。”他点头。
“老先生,我当真无缘,不是气盛之人?”柳子安忽问。
“不是。”
老铸剑师抿一口酒,瞧了瞧他略微阴沉的脸色,问:
“怎么,怕了?说好的计划想放弃了?”
“怎么会。”
柳子安面上露出点笑,转而,他又语气认真问:
“老先生真有一本剑诀赠在下?”
老铸剑师淡淡:“偶得过一本,给伱了。”
柳子安眼底露出喜色,可旋即,语气有点:“老先生为何如此倾囊相助?”
“早已约定,你杀柳子文,老夫赠你一口剑。老夫此生只铸剑,执剑人是谁,卫氏子弟,还是你,老夫不在意。”
老人如实道。
柳子安看了看他, 微微吐了一口气。
眼神微微闪动。
根据柳子安了解的当年往事,那些恩怨纠葛都是老铸剑师与柳子文之间的。
柳子安是后来才从外面回龙城督造铸剑,又替老铸剑师杀人,恩怨确实牵扯不到他身上。
柳子安沉吟了会儿,忽而皱眉:“老先生的这本稀世剑诀,又是从何而来?”
老铸剑师瞥了眼他,提酒壶的小拇指,随手指了下远处。
柳子安转过头,脸色愣住:
“这……”
老人所指方向,正是柳子安今日去过的大孤山东林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