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中,谢纯用秤杆挑开了新娘子的盖头。在屋中大红龙凤喜烛的映照下,见新娘子朱倩头戴凤冠,身穿大红色的嫁衣,虽然妆上得十分浓,但是看得出来,她长得眉目如画,肤色细腻如雪,都说她是建康出了名的美人倒也算是名副其实。
谢纯心里哂笑。
他知道曾祖父祖父为了给他寻回一门合他心意的妻子,费了不少心思,头一条就是要比沈沅钰漂亮。只是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若是是个人有点姿色就能和他看中的女孩儿相比,他又怎么会对沈沅钰倾心至此!
朱倩心中却是既羞涩又喜悦。谢纯几乎是建康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国民女婿,不但出身陈郡谢氏这等第一流的大家族,本人更是“貌美如花”,更何况他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在名士圈中混得风生水起,可以说整个建康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虽然也有些小脾气小毛病,但是那和主流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朱倩出嫁前听人说起过谢纯心有所属,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沈沅钰,但是朱倩一点不害怕。她对自己的容貌才华充满了自信,她不相信凭自己的本领手段得不到谢纯的青睐,只要让她顺利嫁入谢家,她就有把握把谢纯的心拢到手里来。
谢纯见这个女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中羞涩又有几分大胆,不知怎么的就有几分厌烦。
他是个死心眼,认定的事绝不会改变。若非这阵子他被人看了起来,找不到任何机会,谢纯是绝对要逃婚的。
谢纯就不耐烦地走到喜床前坐了下来。朱倩也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看谢纯的眼色,心里就是一凉。
喝完了合卺酒,谢纯就出了喜房给宾客们敬酒去了。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新娘子一眼。
到了外面的宴席上,谢纯脸上重新挂上了得体的微笑。他遗传了祖父谢涵的基因,酒量极好,小辈们上前敬酒,他是酒到杯干,十分的豪爽。
谢涵和谢翱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眉宇之间有几分不屈,但是也有几分喜意,两位老人家都是久经人情世故之人,反而觉得正常。若是谢纯表现的满脸喜色,那他们反而要提高警惕了。
现在看来,似乎谢纯已经接受了长辈们为他挑选的这个媳妇。
学会妥协,这是成长的第一步!
在外头闹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眼看着就到了后半夜了,谢纯才回了新房。朱倩已经换下了喜服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常服,听见谢纯回来,心中喜悦,接到了门口,“五爷回来了!”刚才卸了妆,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新娘妆画得太过夸张,脸上的粉太厚,反而遮住了她娇媚的容颜,她相信谢纯看见这样的她,一定会喜欢的。
谢纯却是一眼都没看她,只对她说:“你先在房里等我,我去给敬侍卫们一轮酒。”说罢就又走了。
朱倩听了他的话,便一直在新房中等着。结果等了足足一个晚上,也没见谢纯进来。
第二天一早,谢翱谢涵谢尚刚刚起床就得到一个消息——谢纯昨晚压根就没有入洞房,他在酒中下了迷药,灌醉了看着他的几个侍卫,然后逃走了。
包括谢翱和谢涵在内,没有人想到他会在洞房花烛夜逃跑,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结果谢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逃走了。
谢涵震怒,派人四处寻找,哪知谢纯早已谋划停当,没有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谢氏出动了不少人手,找了半个月,谢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根毛都没有找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谢纯逃婚的事情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吴郡朱氏震怒。朱大老爷亲自登门讨要说法,女儿刚嫁过来,谢纯就丢下女儿逃婚,这是有多瞧不起朱倩,多瞧不起朱家?
朱大老爷为了爱女的幸福,为了朱家的声誉,提出要与谢家合离。谢翱和谢涵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朱大老爷铁了心的要合离。朱倩嫁入谢氏的时候,那可是十里红妆,朱家或许没有谢家的政治地位高,但是朱家的财力,绝不是谢家可以媲美的。反正朱倩和谢纯没有入洞房,他不相信没了谢纯,凭朱倩的才学美貌会找不到比谢纯更好的如意郎君。
朱大老爷打算打谢家的脸呢,结果朱倩第一个反对。她相信谢纯是年轻气盛,就像是一个浪子,就算一时逃走了,在外面玩够了,还是会回来的。朱倩虽然只和谢纯见过有数的几面,可她早已被谢纯的容貌才华所吸引,这一辈子,除了谢纯,她谁都不嫁。
朱大老爷拗不过女儿,只好作罢。谢尚再三赔礼之后,才把朱大老爷送走。
蘅芜苑中,庾璟年和沈沅钰也得到了消息。
“我们家阿钰,可真是红颜祸水啊!”庾璟年有些酸酸地道,“没想到谢季平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的种子。”满以为他结婚之后就不会生出别的么蛾子了,谁成想这小子竟然闹出了这一出。
“别胡说!谢纯逃不逃婚和我有什么关系?”沈沅钰一边辩驳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谢纯这小子到底搞什么飞机?自己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难道还能和庾璟年合离了,嫁给他不成?他怎么就那么不开窍!那朱倩也是一个七窍玲珑的大美人,配他谢纯也不算辱没了他,好好跟人家姑娘过日子不行吗?
庾璟年一晚上说话含酸,沈沅钰自然是理解他的心情的,有些哭笑不得的,谁说男人心胸宽广了,闹起来一点儿不比女人逊色好吗?
沈沅钰后来实在烦了,就祭出了杀招来——肚子疼。庾璟年吓坏了,跑前跑后地张罗着煎药请大夫,把什么谢纯都给扔到了爪哇国。沈沅钰心里暗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进入十一月,天上开始飘雪,沈沅钰早早地换上了冬衣,她本来就怕冷,又赶上怀了孕,对於季节的变化更敏感,恨不得一天就猫在屋里抱着手炉不出来。史神医却叫她多出门走动走动,沈沅钰不敢不听他的话,便三不五时地带着丫鬟们在后花园里溜达。
府里如今有三个孕妇。沈沅钰偶尔会在花园中碰见阮氏,阮氏也是一样来遛弯的。她的预产期就在年底,经历了上次被庾彤推入水中一事之后,阮氏也学乖了,整天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过眼看着快要生产了,医生嘱咐她多走动走动,免得将来孩子不好生。
阮氏这才出门走动。不过每次出门都带着两大排的丫鬟婆子。
“三弟妹!”沈沅钰在后花园中遇见阮氏,远远地就打招呼。看着阮氏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婆子,沈沅钰不由好笑。她这气派,比起自己这个真正的王妃更像是王妃。
阮氏也走上前去,“二嫂!你也来遛弯?”她现在已经八个多月了,肚子大得有几分离谱,沈沅钰看着她笨拙的步姿,跟着她觉得累得慌。
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变成她那个样子。
“可不是吗?”沈沅钰笑道:“神医叫我多走走,免得将来不好生。大夫有没有说三弟妹什么时候生?”
“腊月底吧!”阮氏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捧着自己的肚子道:“大夫说,我这一胎十之**是个男胎呢,等这一胎生出来了,就是咱们琅琊王府的长孙了。”脸上一副“快来夸奖我吧”的表情。
沈沅钰想起自己曾经教过她,让她对外宣称怀的一胎是个女孩,见她大大咧咧地又这般说,看来又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她也懒得再提醒她,笑道:“那可真要恭喜三弟妹了。”阮氏这幅做派极容易招人厌恶,不过沈沅钰怀孕之后,对於孕妇尤其宽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阮氏道:“二嫂这一胎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若是男孩,他们两个小子从小在一起玩儿该有多好!想想也觉得有意思。”
沈沅钰道:“三弟妹说的是,我这个月份还浅,现在也摸不出来。不过是男是女,我和王爷都喜欢。”
又问阮氏:“三弟妹生产在即,产房稳婆什么的,可准备好了?”
阮氏道:“老太太十分重视我这一胎,早就替我都备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两人说着话,在湖边溜达了几圈,也就各自回房了。彩凤有些气鼓鼓地道:“您看她张狂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这个样子。说是男孩,万一生了女孩儿呢?还在您面前显摆老太太多么看中她,老太太隔三差五地来看您,可没见她去看三奶奶呢?”
沈沅钰笑道:“她就是那样的性子,你和她计较什么呢?反正她也不敢真个给我气受,咱们只当看个笑话好了!”
彩凤道:“奴婢就是看不惯吗?”
沈沅钰笑着对蕊心道:“瞧瞧!瞧瞧!她一个丫头比我这个主子脾气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