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裴三太太被白姨娘拒绝伤了脸面能消停几天,沈昀却是低估了裴家的厚脸皮,第二天上午周氏正在上房里歇着,门房上就有人来报,说是河东裴氏请了媒人上门,要来给七小姐提亲呢。
周氏不由大吃了一惊,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上门提亲,这是提亲呢,还是结仇呢?
难道是老爷在外头与河东裴氏有了旁的约定,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河东裴氏比起会稽贺氏毕竟非同小可,周氏也不敢大意,一方面叫人请了媒婆到花厅里去喝茶,一方面急忙叫人去前头请沈昀回来。
沈昀听说了这件事,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河东裴氏也是一等一的大族,行事竟然如此不讲规矩,真是叫人齿冷。
沈昀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来到长乐堂上房,周氏疑惑地问道:“难道老爷是改了主意,要把七丫头配给裴家的十三公子?”
沈昀摇了摇头:“咱们与贺家已经说好了的,哪里还有悔改的道理?”
“那这河东裴氏是什么意思?”周氏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行事的人家的。
沈昀道:“你身子不好,就不必多费心了,自有我去应付那媒人。”
安抚好了周氏,沈昀就起身去了花厅。裴家找来的乃是一个官媒,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一般的顶级门阀结亲是不会动用官媒的,那样显得太过掉价。这位媒婆也是第一次到兰陵沈氏这样的大家族。见这一个小小的花厅就布置的这般典雅奢华,愈发敬畏了起来,坐在那里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好了。
等沈昀一进来,那媒婆更是傻了眼,她活了这么几十岁,还从来没有见过沈昀这样的美男子,关键是那一身风华气度,看得那媒婆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沈昀咳嗽了一声,那婆子才反应了过来,赶紧一伸爪子抆干净了嘴上流出来的哈喇子。上前行礼道:“见过老爷!”
沈昀何等身份,平日里结交来往的不是朝中重臣,就是当今名士,见此情形,不由心中大为不悦,“你不请自来,到我府上,到底有何见教?”
那媒婆连忙道:“我是来给府上七小姐提亲的。”
沈昀凉凉道:“是谁叫你来的?”他说话还是温文尔雅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媒婆就觉得从脚底板往上生起一股凉气来。
“是是河东裴氏的三太太来与我说的。他们家的十三公子,人才出众,品行了得,贵府七小姐虽然出身高贵,可可总是庶女……”她咧着大嘴,赔着笑脸:“那河东裴氏也是建康一等一的大族,这却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呢?”依着这媒婆的意思,沈沅璧还有些配不上裴楷呢,毕竟是个妾生女,再是良妾也不是嫡出的不是!
“门当户对吗?”沈昀就是一哂:“你回去告诉裴家三太太,就说我女儿已经定了人家,叫她就不必惦记了。若是还有下一次,这样的不请自来,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媒婆听了这话就是一愣,来之前她问了裴三太太,三太太只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叫她去提亲就是了。她以为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哪里知道沈昀居然说七小姐早已定了人家,这裴三太太这不是耍人呢吗?
她是收了裴三太太的重金才过来的,因此办事也是十分卖力,便道:“我怎么听说,贵府的七小姐尚未婚配!”
沈昀懒得和她解释这么多,只道:“这些你不用管,只回去把我说的话告诉裴三太太便是了。”见那媒婆还赖在那里不肯走,沈昀当即便道:“来人,将这个人给我轰出去!”
媒婆就没见过沈昀这样的,一直彬彬有礼的,可翻脸比翻书还快,正要告饶,已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赶了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去。
那媒婆哪里知道,沈昀是故意用这种态度警告裴家,媒婆也是倒霉,就这么被轰了出去。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左邻右舍都惊动了,自然瞒不了多久,沈沅璧很快就听说了。她实在是没想到裴家这么快就上门来提亲来了,而沈昀的态度又是那么强硬。
裴十三那样的一表人才,门第又是那样高贵,为什么爹爹就是不肯同意自己嫁过去呢?实在无法理解。
贺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本来已经找好了媒人正准备寻个黄道吉日上门的,忽然听说了这么一件事,贺家一时也有些犯嘀咕,难道是沈昀嫌弃贺家门第不高,便又找了门第更高的河东裴氏结亲?
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贺氏也是要脸面的人,就决定先把事情放一放,等弄清楚了再上门不冲,若是媒人上了门,再被沈家给拒绝了,那可就太丢人了。
这也是裴三太太叫媒人上门的原因之一。就算沈家不答应裴家的婚事,总要先把贺家这面给搅合黄了再说。
沈昀在家里左等贺家不上门,右等贺家不上门,略一想也就明白了贺家在顾忌什么。不由把河东裴氏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实在叫人齿冷,可到底也是沈沅璧的名声受损了。
沈昀没法子,只好约了贺章又喝了一次酒,席间开门见山的表示,裴家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根本就没有换女婿的打算,你还是赶紧来提亲吧。
贺章这才放下心来。过了几天,就请了媒人上门,沈沅璧听说的时候,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这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沈沅璧只觉得一颗炸雷在头上炸响一般。她此前以为沈昀拒绝了裴十三,会为她寻一个比裴十三更好的男子,哪里知道,沈昀竟然给自己定了这样一户人家。
前头出嫁的姐妹,从沈沅思开始,沈沅思嫁到了琅琊王氏,沈沅钰嫁到了琅琊王府,沈沅珍和沈沅依分别要嫁到高平郗氏和浔阳陶氏,哪个嫁的不是一等一的家族,哪个的夫君不是一等一的人才。怎么轮到她沈沅璧,就要嫁到贺氏这样一个二流家族里去。
沈沅璧可是个心大的,又怎么能甘心呢!
这一日沈昀正在书房里看公文,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嚷,有人叫道:“七小姐,七小姐,你不能进去!”
沈昀眉头一皱,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到自己的书房来,这个家里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让人把沈沅璧给带了进来。
沈沅璧是含着忿而来的,见了沈昀也不见礼,只是直接问道:“我有一事想问父亲,我听说父亲把我许配给了会稽贺氏,这事可是真的?”
沈昀见她如此无礼,脸色就沉了下来:“是有这事儿!”
沈沅璧尖叫道:“凭什么,姐姐们都嫁的那样好,我就要嫁到贺氏那样一个二流家族里去呢?父亲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哪点儿不好,惹您生气了,您要这样待我。裴家诚心求亲,您不肯答应,转头却把我嫁给那样一户人家!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顿了顿又道:“一定是太太见不得我好,这才给我寻了这样一门亲事,是不是?”
沈昀不由大怒:“你在胡说什么?贺家这门亲事是我相中的,关太太何事?太太待你宽厚仁慈,如今把你养在正房里,一应吃穿用度,和八丫头并无不同,你竟然这样恶意揣测太太?何况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我看这些年,你的规矩都白学了?”
沈沅璧原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沈昀这样说话。可是眼看着那样好的亲事就要失诸交臂,她怎样也要搏一搏,因此的眼泪像是珠子一样落了下来:“我知道父亲心里只有三姐姐和八妹妹,心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庶女!要不然何以三姐姐能依着心意嫁给庾将军,我就只能嫁个二等家族的嫡幼子。父亲您摸着良心说一说,这些年我苦练琴棋书画针黹女红,除了不是从太太的肚子里出来,比起三姐姐,我还差了什么?到头来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沈昀不由被她气笑了。那贺家门风清正,人口简单,婆婆妯娌都好相处,沈沅璧的这种性子,只有嫁入那样的人家才会幸福。贺强还是沈昀亲自相看的,在年轻一辈中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至少沈昀可以保证婚后他会给沈沅璧正妻的所有体面,沈昀不是不疼这个女儿,也不是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可是最后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猜疑和埋怨!
“好好好,我沈昀怎么就生了你这样浅薄无知的女儿!”沈昀气得一拍桌子:“若是我把你嫁给裴十三,你就满意了?”
沈沅璧低着头,不说话,表示默认。
沈昀冷笑一声,将茶杯摔到她的脚下,若非这是个女孩,换了儿子,沈昀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茶水茶叶溅到了沈沅璧的裙子上,吓得她后退了一步。
“你知道裴家是什么人家,裴家和咱们沈家是什么样的关系,你就妄想着嫁到裴家去?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飞蛾扑火一般扑上去,那裴十三就那样好?叫你如此念念不忘?你真真是丢尽了我沈家的脸面!”说到这里,沈昀已经声色俱厉。
沈沅璧长这么大,还头回见她爹发这么大的脾气,刚才的勇气也没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沈昀淡淡道:“我告诉你,会稽贺氏是我给你选好的人家,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你要是觉得我不公平,我可以给你第二条路,从此把你从家谱上化了去,我不再是你的父亲,你也不再是我的女儿,到时候你愿意嫁谁就嫁谁,我不会多管你一句!”竟是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的意思。
沈沅璧已经吓得再不敢说话了。
沈昀慢慢说道:“你今日不敬父亲,出言不逊,辱及嫡母,是为不孝。插手自己的婚事,是为无礼。现在就给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闭门思过。把家训给我好好抄上一百遍,两个月内不许踏出房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