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若是不想英年早逝,让我当寡妇的话,还是听从神医的医嘱吧。我会监督你做好的。”
沈沅钰又来帮她顺毛:“二爷放心好了,我会陪着你的,你不喝酒我便也不喝,你不吃肉,我便也不吃,总要和你同甘共苦的。你就听我这一回吧。”庾璟年想到未来要过的日子,就觉得生无可恋。眼见自己这是掉落火坑,再也爬不出来,终於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临晕倒之前就听见沈沅钰特淡定地吩咐蕊心道:“蕊心,去把这张禁忌清单贴到你二爷的书房里去,贴的越醒目越好,让你二爷没事儿的时候好好看看,时时警醒。”
第二天就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沈沅钰一早上穿戴整齐了,先到了荣华院给王妃打过了招呼,又和庾璟年一同去芷兰堂拜别了老太太,这才乘坐着庾璟年那辆特别拉风的马车赶往乌衣巷。
在婆家的时候,要给娘家长脸,在娘家的时候要给婆家长脸。庾璟年那辆马车就是给沈沅钰撑面子来的。
庾璟年不爱坐车,本来是想骑马来的,不过却被沈沅钰无情地否决了。理由很简单,伤势还没好呢,万一用力过猛伤势开裂了怎么办?史神医说了你现在不能做剧烈运动的。
庾璟年发现史神医已经快要成了沈沅钰的口头禅了。动不动就拿史神医来压他。
想起昨天晚上和今天一早那苦得掉渣的汤药,和早餐上满桌的小青菜,清淡的没滋没味的饭菜,庾璟年就觉得胸口一阵酸涩,真的好想哭一哭怎么破?自己费劲巴力的娶回来的媳妇,看得到却吃不成不说,不到两三天就把自己管得死死的,偏偏自己还很享受那种无微不至被她照顾的感觉,所以小青菜虽然不合口味,到底还是捏着鼻子吃下去了。
将军大人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这丫头天生就是来克自己的!
沈府中门大开,沈昀带着一大帮子侄亲自到门外迎接。本来没有岳父亲自接出来的道理,可是庾璟年失踪了半年之久,亲迎的那天突然出现,沈昀惊喜之余,却没有来得及和这位新姑爷说两句体己话,这几天建康城中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连沈昀这样老谋深算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因此便亲自迎了出来。
至於周氏,比沈昀更甚。沈沅钰月事未至的事她是知道的,本来换作平时就与琅琊王府商议晚些成亲了,只是当时此事牵连太大,动辄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所以也就硬着头皮把女儿嫁过去了。
后来庾璟年忽然出现,周氏惊恐之余却又担心起沈沅钰来。所以也早早叫人用软兜把她抬到门口等着女儿女婿。
蕊心撩了车帘子,沈沅钰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到门口这么兴师动众的,就觉得眼睛微酸,“娘,您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好?”
庾璟年紧随其后,大踏步地上前给沈昀和周氏见礼:“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沈昀见小夫妻两人满面春风,眼角眉梢俱含着盈盈笑意。下车的时候,庾璟年怕沈沅钰摔着了,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可见这对小夫妻新婚之际,感情正好,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沈昀便满意地笑了,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看错庾璟年,他果然是个疼媳妇的人。“贤婿免礼!”
周氏见庾璟年穿着一件大红绣仙鹤瑞草五蝠祥云纹的袍子,系着五色同心绦,自打从北燕逃回建康之后,庾璟年身上的那股子咄咄逼人的精悍之气就收敛殆尽了。此刻看起来风度翩翩优雅俊秀,已和周氏初见之时大有不同,和老一辈的建康第一男神沈昀站在一处,竟没有失却多少风采。那个曾经和沈沅钰退婚了的郗杰相比起来,就显得多了几分油头粉面的华而不实。
周氏越看越满意,觉得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自己的闺女。
庾璟年和沈沅钰又与平辈中人纷纷见礼,沈沅钰便把东西两府自家的兄弟姐妹一一介绍给庾璟年认识。
沈沅钰看见沈沅思和王芸也在,不由有些吃惊:“二姐姐、二姐夫,你们怎么来的比我们还早?”
沈沅思就笑着拉了沈沅钰的手道:“知道三妹妹和妹夫今日回门。我与你二姐夫昨日便来了。”
王芸便在一旁补充道:“这是我的主意。”
这个时代的规矩,出嫁的姑娘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免得被人在背后说新媳妇只想着娘家。不过夫君主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沈沅钰就看见王芸对着沈沅思宠溺地笑,就觉得沈沅思弃路萧然选王芸果然没有错。
四太太小谢氏就在一旁笑道:“老祖宗还在寿鹤堂等着姑爷姑奶奶过去,咱们是不是先进去。今儿个风这么大,要是吹着了姑爷和姑奶奶,大哥大嫂该要心疼了。”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快进去!快进去说话!”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寿鹤堂行去。沈沅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十分依恋地抱着沈沅钰的胳膊叫道:“姐姐!”
沈沅钰就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想不想我?”
沈沅舒眯着眼睛连连点头,一副十分舒服的样子,沈沅钰就不由得笑了。
寿鹤堂中,老太君王氏已经换上了一身喜庆的打扮,高坐堂上。沈弘、沈重、顾氏、谢氏陪坐下首,东西两府的老爷太太们也全都来了,乌乌泱泱好大一家子人。
庾璟年和沈沅钰联袂给老太君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从小厮云惜那里拿过一挂佛珠来,双手捧着奉给了老太君。
老太君接过来,她是敬佛礼佛之人,佛珠是要经常把玩的,细细看去,却觉得这串佛珠颇为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坐在老太君下首的沈重却忍不住“咦”了一声。
“母亲,能否将此佛珠给儿子瞧瞧?”
老太君就把佛珠交给了沈重。众人再看向那串佛珠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兰陵沈氏人才济济,沈弘、沈重、沈昀甚至沈晖,每一个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名士。沈弘雅擅音律,沈昀擅长书法,沈晖擅长清谈,沈重则是鉴赏方面的大行家,极擅鉴定古玩字画。
能叫沈重生出了兴趣,可见这串佛珠必定是件古董,且是来历不凡的古董。
沈重研究了半天,脸色微微一变,问庾璟年:“这串佛珠,可是前朝武帝收藏的那串舍利串珠?”
老太君神色凝重道:“这真是舍利串珠?”
庾璟年点了点头:“这的确是舍利串珠,乃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就有人忍不住问道:“什么是舍利串珠?”
沈重解释道:“前朝武帝笃信佛教,当年曾有一个番外僧人慕名来到中土,拜见了当时的武帝,并赠送了一挂佛珠给他,便是这舍利珠串。这挂佛珠珍贵就珍贵在,这一百零八珠串之中,缀有二十四颗得道高僧的舍利子,当年曾被武帝视为国宝。”
舍利子乃是得道高僧火化后产生的结晶体,不要说二十四颗,就是一颗也极为难得。众人听了不由纷纷变色。这舍利珠串若是真的,绝对堪称价值连、城了。
沈重道:“相传当年武帝初得这舍利珠串的时候,上头只缀有十二颗舍利子。武帝将这挂佛珠一代代传下去,历经前朝八帝,最后才凑齐了二十四颗舍利子。武帝本想把这一百零八颗佛珠全都变成得道高僧的舍利子,只可惜他的愿望尚未达成,前朝便已烟消云散了。”
“前朝覆灭之后,此珠串便……不知所踪了,没想到竟辗转被三姑爷所得。能得见这样的佛家至宝,也是我等的幸事了。”其实沈重这话里颇有一些不尽不实之处,什么佛珠不知所踪并不是真的,前朝乃是被北燕所灭,当年这串佛珠流入了北燕皇室之手。这些,熟读史籍之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因为牵扯到庾璟年的身世问题,沈重便运用春秋笔法,将这件事带了过去。
以沈重的学识和鉴赏能力,自不会认错此珠串,而且瞧着庾璟年的神情,并非不知道这“舍利珠串”的价值,竟然舍得拿出来做回门的礼物送给老太君,真可不是一般的大手笔了。
连沈沅钰也有些震惊地看着庾璟年。此前庾璟年倒是与她商量过回门礼的事,也只说这珠串是前朝之物,沈沅钰以为只是一般的古董,并不知竟这样珍贵。
老太君见此情形,便摇了摇头道:“此物太过珍贵,合该留给你们小夫妻当作镇宅之宝的,我不能收。”
庾璟年拱拱手笑道:“此物放在库房里,也不过束之高阁。琅琊王府之中,并无信佛之人,放着也不过暴殄天物。老祖宗能够用得上,便是此物的缘法。”
沈沅钰虽然觉得庾璟年真是有够败家,不过他肯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出来送给老太君,可见他对自己的看中,对岳家的看中,便也帮腔道:“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老祖宗这样年高德勳的长辈才配用得。既是二爷的一片孝心,老祖宗您就笑纳了吧。”
众人这下也看出来这一对小夫妻是真心送礼了。沈弘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母亲就收下此物吧。”
老太君一向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十分信服。听了此言,便道:“如此,老身便先替你们小夫妻保管着吧。”
接下来,小夫妻两个又一一拜见了众位长辈,也一一奉上礼物。庾璟年挑选的礼物很是费了一番苦心。送给沈重的是一副前朝的古画,送给沈昀的是一本孤本字帖,无不是投其所好。送给沈弘的东西也十分奇怪,乃是西域出产的一架古琴,庾璟年道:“小婿听说祖父精通音律,这架古琴乃是大食商人不远万里从波斯湾带来,与我朝乐器大相径庭,其琴弦竟有六根。需用弹片拨弹。小婿命一位幕僚遍访音律高手,竟无人知其如何演奏。送予祖父参详,能有一二启迪,也是此物的一番造化了。”
使人进了上来,沈沅钰看去却是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吉他的古代版吗?真正的吉他还要近千年才能发展出来呢!没想到庾璟年连这玩意儿都能淘换得到,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沈弘听了果然大感兴趣,将这传自波斯湾的吉他拿在手里拨弄,音色果然与中土乐器绝不相同。他是这方面的大行家,立刻便觉察到了此物的价值,便笑道:“此物对老夫大有裨益,老夫十分喜欢。”
庾璟年送给众人的礼物可谓千挑百选,每一样都是珍贵异常,有价无市的东西。不过有了刚才的“舍利珠串”作对比,众人也就不觉得如何震惊了。
总而言之,庾将军的大手笔给大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沈沅钰高兴之余,心底也有种小得意。说起来,比起身家来,庾璟年这位大将军未必能够比得过县主大人呢,庾璟年这么豪掷千金给媳妇撑面子,沈沅钰在心里腹诽他败家之余,也觉得在娘家人的面前腰子挺得更直了,心里其实是十分受用的。
女眷这边,沈沅钰也没闲着,一一派发了礼物。虽然不若庾璟年那边惊世骇俗。沈沅钰却也不是守财奴,拿回来的料子、金银首饰、挂件摆件也样样都是精品。
看着这对小夫妻如此土豪地送礼送到手软,沈昀和周氏都是看得眼皮直跳,而王芸则是直接看呆了。当年他回门的时候,王家给他准备的回门礼也算是丰厚无比的了,可是和庾璟年一比,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死一死了。
沈沅钰送给四太太的东西格外厚了几分。除了十匹上好的料子,还额外送了一套内造的点翠首饰。小谢氏笑着问起缘由,沈沅钰便道:“四婶婶为了我的婚事,操劳这么久,里里外外的打点,花了多少精神,侄女都是看在眼里的。多孝敬您一些也是应当的!”
小谢氏听了这话就觉得心里熨帖,连连道:“都是我的分内事,还提那个做什么呢!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做事的都是下头的人在做呢。”又叹道:“你婶婶我就是个劳碌命!三丫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总算我没有白花了力气!不像是旁人,我为她忙活了这么久,不但一个谢字没有,还挑三拣四,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真是费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