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又惊又怕又气,全身直哆嗦,因为腿脚发软,半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沈家的人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鸾娘赶紧上前搀住了她。
刚才她奋不顾身想要护住沈沅钰,却被秦巧巧一肘撞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她一面扶住了沈沅钰,一面着急地检查她的身体,“三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沈沅钰除了刚才脱离秦巧巧钳制的时候,被她的短剑扫了一下,脖子上起了一道檩子,别的倒是丝毫伤势也没有。“我没事!我没事!”
扶着鸾娘的胳膊好不容易身子才不那么抖了。朱管事等一大群人都围了上来,都焦急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此刻青年带来的羽林卫正在打扫战场,将秦巧巧的屍首卷了,放在马背上。不管怎么说,是带头的青年救了她的命,虽然对他的狠辣还有几分不忿,沈沅钰还是按照礼节让鸾娘扶了上前来拜谢青年的救命之恩。
她屈膝一福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待小女子回头禀明了父祖,到时必登门拜谢!”
在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能够领会自己的意图,十分配合地向右滚去,还算有点小聪明!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还知道拜谢自己的救命之恩,说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这份胆量也大异於一般女子。
玄衣少年这才打量了沅钰几眼,小小的一张瓜子脸,柳叶眉、杏核眼,皮肤白皙,气质端雅,就算现在的风韵及不上刚刚死去的秦巧巧,过几年长开了,必定不输於她。
想到沈、王、谢、桓四姓门阀不但名士名臣辈出,族中更是一窝一窝的俊男美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男人下巴微微翘起,神情显得颇为倨傲,“你也不必叫你的父兄来谢我!我只是适逢其会救了你,若不是因为你,秦巧巧又怎么会这样就死了!白白浪费了我大半个月的时间安排布置!”到底有几分意难平。
刚才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还在这给我摆谱?沈沅钰给他道谢不过是出於礼貌,对他并无真挚的谢意,见他这般倨傲,心里不由有气。
沈沅钰淡淡道:“公子的意思,是因为我坏了公子的大事,对我有所怨怪了?”此人虽然宗室,但此时的政治形势是皇族依赖四大门阀支撑和巩固政权,那时极重门第出身,皇族之人和四姓门阀的比起来,未必见得谁比谁高贵。这个男人这般用下巴看人,连朱管事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玄衣男子听她这般说,不由“哼”了一声,当做默认。沈沅钰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公子。”
玄衣男子挑了挑眉,冷冰冰地道:“你问!”
“刚才若是我领会不到公子的意图,公子是否准备将我和那秦巧巧一块儿射死?”
玄衣男子神色不变,“若是你不能领会我的意图,就是死了,也只能怪你自己太笨!”
沈沅钰气得心口发疼。她的声音也清冷了下来:“当年王、谢、沈、桓四姓家族支持昭帝东迁,在建康绵延帝祚,侨姓四族立下了汗马功劳。昭帝尝言,要与四姓共享富贵,四姓家族的子侄后辈,位同宗室一般,身份贵重,不可轻侮。阁下却为了一个区区的燕国细作,置我堂堂兰陵沈氏嫡支於不顾,你是瞧不起我们沈氏呢,还是不把先帝的话放在心上!”
玄衣少年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子,口齿这般伶俐,一时被她抓住话柄,竟然反驳不得。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讥讽,不由道:“好好好!早就听说兰陵沈氏嫡枝沈晖乃是方今第一玄谈高手,最擅信口雌黄,没想到你一个小小女子也这般伶牙俐齿,还真是家学渊源啊!”
沈晖,沈沅钰的二叔,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玄衣少年这般说,语气中的讥刺沈沅钰不是听不出来。
大晋的门阀政治不像后来的科考,想做官全靠出身门第,社会上谈玄成风,各大家族沉迷於老庄玄虚之中,士族子弟往往不通实务,毫无办事的才干,所谓“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偏偏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身居高位,有识之士莫不深为忧虑。
沈晖以谈玄出名,在任上却政绩平平,并无多少建树。难怪玄衣少年这样说。
只是当时社会风气如此,儒学畅行三百年,逐渐被玄学所取代,各大士族若想在高门华阀中间立足,就必须由儒转玄,符合当时的社会潮流。而只有家族有了地位,才能在政治资源的分配中占据主导权。
听到少年语带讥诮,沈沅钰并没有反驳什么。其实……他和这个少年有着差不多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