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衡握着她的手慢慢阖上眼,气息微弱,面色惨白……
高明纯坐在床边看他许久,过一会儿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他鼻下,碰触到微弱的呼吸,她朝外头点点头,夏院判进来给赵衡诊断,诊完脉脸色仍是不好。
“娘娘,陛下正在昏睡,与昨日无异。”
“吩咐人熬药,不准停。”
“是。”
她俯身给赵衡掖好被角,临走前在他微凉的唇上亲了亲。
太子三人均在门外守着,见她走出来连忙上前,神情紧张:“母后……”
“陛下正在睡着,你们不必在此守着,各自去忙吧。”高明纯很平静的吩咐。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先动,高明纯叹一身气:“快去忙,保、太子与众位大臣商议明日登基之事,他们都在外头等着呢。”
“可是,母后……”
“快去!”她不容拒绝道。
“是。”
赵熠随赵旭一起离开,琳琅留在那儿不肯走,高明纯让她偏殿补补觉,承诺赵衡醒来就叫醒她,琳琅似信非信还是去了,太子妃也被打发过去和琳琅一起休息。
承干殿只剩值守的太医和宫女太监们,高明纯在门外怔怔站了一会儿,门外太阳高照,隐约有一丝蝉鸣,正是盛夏的上午,天气很快就要热起来了。
她转身回到内殿,回到赵衡身边,搬来一方绣凳坐在床边守着,赵衡仍在昏睡,她的心却慢慢平静起来。如果说那道士说赵衡不该在此间停留,那她和保儿还有孩子们,甚至很多很多人都改变了前世的命运,那么他们也不该存活於世么?
当初师父明空居士逆天改命,因为泄露天机提前多年羽化登仙,他以命冲抵的是泄露天机的罪过还是改命的代价?
保儿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就连相国寺的大师也如此说过,可前世保儿早产、出生没多久便夭折,天下大乱,那么今生保儿顺利出生,立为太子,明日登基尊为帝王,是否就是所谓顺应天命?
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保儿登基为帝,赵衡退位让贤,说不定便会死里逃生,躲过这一劫。这是一山不容二虎,还是……保儿克父呢?
人都说天家无父子,他们父子二人并无猜忌,可若是知道这真相,那赵衡会怎么想赵旭?她蹙眉不语,膳房送来一碗药,她慢慢将药汁吹凉,一点一点喂给赵衡,看他脸色渐好,松一口气。
她不知道这是胡思乱想的猜测,还是怕赵衡死亡的自我安慰,只能静静守在他身旁,信守诺言。
从天亮到天黑,她让人搬来一张美人榻,拒绝所有人的劝阻守在这儿,她从懵懂无知的少女到如今位高权重、坐拥贤名的六宫之主,是赵衡一路领着她走来的,此时她该守着他的。
从天黑又到天蒙蒙亮,高明纯闭着眼睛想了一夜,估摸时间差不多,她起身梳妆,今日赵旭登基,完成大典后会来拜见帝后,她打扮停当又拧了一张湿帕子给赵衡抆脸抆手,他仍旧昏睡着,她尽量动作轻柔,免得吵到他睡觉。
天色渐渐亮起时,前朝太极殿附近传来钟声,隐约能听到群臣山呼万岁之声,她坐在那儿听着。
这钟声,她听过很多次,先帝驾崩,保儿册封太子,黎太后薨逝,起起落落大喜大悲,现在想来历历在目……
她这一生,所求无憾啊。
祭拜天地宗庙,赵旭穿着崭新的衮服到承干殿行了大礼拜谢帝后的养育之恩,高明纯就坐在赵衡身边,看他褪去稚嫩的脸庞上的郑重,满意点头。
“你既已登基,就要谨记陛下教诲,切勿做出有违陛下与本宫期待之事。”
赵旭恭恭敬敬拱手行礼:“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高明纯松一口气:“承干殿与椒房殿,陛下与本宫暂住,等……过些时日,再挪动,你与倩榕先选别的院落住一阵子。”
“母后这么说真是要折煞儿臣,儿臣……”
“别急,母后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该交代的总要交代,毕竟这两处是帝后居所。”高明纯笑着解释,若她先前猜测属实,她又该如何?现在总该开始防微杜渐的。
赵旭仍是忐忑,但见高明纯确实没有别的意思,才放下心来。
“母后,父皇如何了?”
“他还睡着,与前两天无异,有本宫守着,你们不必担忧,先去忙吧。”赵衡突然退位,赵旭要料理的事有太多,朝臣总要磨合、熟悉,赵衡曾经的担子,赵旭要全数扛起来。
赵旭心知肚明要做什么事,在高明纯催促下终於起身离开,外间渐渐热闹起来,承干殿里仍旧是静悄悄的,无一人敢大声喧哗。
高明纯坐到赵衡身边拿起一本有意思的话本念给他听,孩子已经长大,该给的没半点亏待,她现在只想守着挚爱,人生短短几十年,总得有点时间留给自己。
如果赵衡有什么不测,她……只想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