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你来的正巧,本宫正在发愁一件事,要不是玉兰提醒本宫差点给忘了。”黎太后桌上放着一封信,似乎是刚拆开的痕迹,她的手放在信封上,不自觉摩挲着。
“住在陈州的灵玥公主要过寿,本宫正发愁给她送些什么寿礼,刚好你来给本宫出出主意。”
玉兰嬷嬷奉上一本珍宝册,是黎太后私库里的在册珍宝,高明纯也知这位灵玥公主,青黛早已准备好寿礼,到日子就会派人送过去。灵玥公主的寿礼可是不能慢怠的,她是先帝唯一的妹妹,早年与黎太后交好,虽然远嫁陈州,仍旧没有减少同京城的联系,逢年过节总有书信节礼来往。
灵玥公主夫嫁的是陈州当地望族,成婚后驸马对灵玥公主一心一意很是爱敬,灵玥公主性子也好,孝顺公婆不说,与婆家也和睦相处,嫁过去七年给驸马生下三子一女,三十岁的时候又有了身孕生下最小的女儿,此女得先帝册封永嘉县主,如今永嘉县主也有十七岁,正是婚嫁的年纪。
高明纯照着珍宝册选了七八样不违制、又华贵漂亮的玉器珊瑚,黎太后看过果然非常满意。
“本宫初入宫时就得灵玥公主照顾,如今她嫁去陈州,也有三年多不曾见面呢。”
高明纯心中一顿,往日黎太后也曾提到过灵玥公主但从未如此亲昵的语气,为何今日屡屡提起,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果然,黎太后接着提到永嘉县主的亲事,嗔怪和蔼的口吻:“这丫头在陈州找不到瞧得上眼的人家,公主托信给本宫让本宫在京城寻摸合适的人家,可本宫又不出宫,哪里知道谁家有合适的人家?皇后,高家可曾有什么到年纪的儿郎未曾婚配?”
“臣妾进宫这许久,也不知府中有甚么变动,如若母后想知道,臣妾让人去高家问问臣妾母亲如何?”
黎太后点点头:“这京城中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数,本宫打算等灵玥公主过了寿辰,便将清甯请到宫里来住一阵子。”
清宁是永嘉县主的小名。
“那宫里可就热闹呢,恰好程甯公主待字闺中,与县主说得上话。”程甯公主是先帝硕果仅存的三位公主的其中之一,如今已经选定驸马等着明年出阁,另一位卫甯公主早已远嫁榆阳,黎太后过寿时因为身怀有孕未曾赶来京城,驸马还特地上表代公主请罪。
黎太后乐呵呵笑道;“你与清宁相差无几,也能说得上话,恰好让这宫里热闹热闹。”
高明纯心中一沉,她果真猜中黎太后的打算,还想宫里热闹?只怕不等县主来,这宫里过不久就会热闹的翻出花儿来。
不过,“这宫里确实冷清了些,母后高兴便好。”至於赵衡会不会高兴就不知道了,对於别的女人,高明纯早就知道皇帝会有三宫六院那一天,她就是心累会有无数人想把宠爱分走,还有她的后位、太子之位,应付那些女人是赵衡的事,保自己不死守好这两个位置,就是高明纯自己的事,如今她开始后悔那日对赵衡的坦白。
黎太后对高明纯的反应很满意,皇后不吃醋不拦着,确实是个大方的。
“本宫让人做了芋头糕,刚出锅的,皇后尝尝吧。”赢了这场无形的交锋,黎太后顿时有心情恢复以往的好兴致,叫厨子做了点心给皇后吃。
高明纯却是没什么心情吃的,她今日来的不巧,估计连午膳都要在康寿宫用,这么一想胃口都打了折扣,那芋头糕端上来,她吃了一块就忍不住想吐,黎太后吓一跳:“这是怎么了?”
“臣妾无事,只是这两日想呕。”其实就是心里堵得慌,吃不下而已,加上那甜腻的熏香更让人难受。
黎太后连忙让人将芋头糕撤下去,蹙眉道:“都七个多月了怎么还会吐?”
“无事,臣妾喝口水便好。”
“让太医过来诊脉罢,你也太大意了。”黎太后很不赞同道。
高明纯连忙拦住黎太后,她可不想让人察觉到异常,再三和太后保证无事,才打消她想请太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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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黎太后照例是要歇午觉的,高明纯打算此时离开康寿宫,不想还未起身,便有宫人来报,鲁王妃候在宫外,有要事求见太后和皇后。
黎太后本就病着精神不好,听到鲁王妃求见有些厌烦:“她有何事?”
鲁王妃大约也料到黎太后不愿意见她,因此让来康寿宫禀报的宫人捎来一句话,说是和春和宫的罗太妃有关。
“罗太妃?”黎太后瞌睡虫跑了个精光,鲁王与罗太妃那点子往事知道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之一,鲁王妃敢这么说,那肯定是要给罗太妃好看,她期待不已的让人将鲁王妃请进宫来。
高明纯顺势没走,准备看一看鲁王妃到底要做什么。
鲁王妃脚程很快,没让两人多等便从宫外来到康寿宫,她似乎是哭过,身后跟着两名丫环,瞧见端坐康寿宫内的两人便行大礼跪下。
“鲁王妃这是做什么?来人,快将王妃扶起来。”黎太后挑眉,极力忍笑。
高明纯暗忖,太后你想笑也要忍着,万一让人看出来多不好,也不知太后做妃子时是不是也如此张扬?
鲁王妃哭哭啼啼不肯让人将她扶起来,黎太后只好让她跪着,勉强保持镇定问:“鲁王妃,你进宫到底所为何事,若是需要本宫给你做主,尽管说出来。”
“太后明鉴,臣妾今日进宫是请太后做主,管一管我家王爷。”鲁王是先帝弟弟,赵衡的长辈,宫中能在辈分压鲁王一头的只有太后。
黎太后抿着嘴角点头:“你尽管说,只要你占理,本宫一定给你做主。”
“禀太后,王爷他一向花心风流,臣妾身为正妻自该宽容大度自是无话可说,可如今王爷愈发过分,竟敢做出违反宫规的事,臣妾不敢瞒而不报,亦不甘心被往日仇敌压一头,特来向太后讨个公道,请太后做主!”
“哦?”黎太后露出一个兴致勃勃的表情。
鲁王妃从袖中掏出两封信,双手奉上:“此信是宫中那人捎给我家王爷的的私信,臣妾管教不严竟然不知府中丫环已被那人买通,专为太妃和王爷送信,请太后明察。”
玉兰嬷嬷将信件拆开,黎太后打开一看,是两张普通信笺,并无甚么特别,就连内容亦是平淡无奇的,她犹豫片刻,将其中一封信交给高明纯,是一封鲁王给罗太妃的回信。
鲁王办事不着调,却写得一手好字,一般人根本不知京中炒到高价的书法大家陆乘风便是鲁王给自个儿另取的名字,高明纯在父亲书房见过他收藏的一幅陆乘风大作,也是父亲一时说漏嘴告诉她陆乘风就是鲁王。不过,这封信上某个字的字迹与她看过的略有不同。
高明纯仔细看了鲁王妃的神情,鲁王妃两手一直在抖,似乎极为紧张激动,她特地翻动信件来回翻看,鲁王妃听到声音更加紧张,可见她一直注意着皇后这边的动静,想必鲁王妃没料到鲁王写的那封信会落到高明纯手上,高明纯的父亲礼部尚书高均海不仅为官谨慎出色,还善写飞白书,在京中颇有盛名,高明纯兄妹三个幼年由高均海亲自教导,其中高明纯尽得父亲真传,一手飞白精妙绝伦。
不仅如此,高明纯还擅长辨别名人书法,鲁王这封信应该不是他亲手所写,而熟悉鲁王字迹,且方便模仿他笔迹的人大约只有枕边人鲁王妃。
鲁王妃这么做应该有别的用意。
黎太后认得有一封信是罗太妃笔迹,笑眯眯的让玉兰嬷嬷去春和宫请罗太妃,鲁王妃松一口气,终於肯站起来说话。
“鲁王妃,你是如何发现鲁王和罗太妃之间勾结的?”
鲁王妃咬咬牙,一副不怕暴露家丑的决绝模样:“臣妾发现鲁王经常吩咐府里两名丫环做事,一人是臣妾的贴身丫环,一人是臣妾女儿昭云郡主的贴身丫环,她们两个都是有机会陪着臣妾和郡主进宫的,王爷就是借着她们来传信,前日郡主进宫见程甯公主,臣妾又发现他们互相传信,忍无可忍之下才将此事揭发。太后、皇后娘娘,臣妾可以忍受王爷纳妾玩妓,却不敢让王爷坏了宫规,特此入宫来请太后、皇后定夺此事。”
她话说的不太好听,黎太后看在她将罗太妃把柄送上门的份儿上也就忍了下来。高明纯则是有些遗憾,鲁王妃为人冲动仍是知道护着鲁王,罗太妃与鲁王的真正来往信件一定在她手中,但牵扯到干预立储的大事或者更多内容,贸然暴露出来是要给鲁王招祸,鲁王妃意在出一口恶气,可不愿意丢掉现成的爵位,鲁王靠不住,但鲁王世子可是她嫡亲的儿子,到时候鲁王世子继位那日子才叫舒心呢。
罗太妃一直乖觉,玉兰嬷嬷去请人,她不知所为何事但仍旧利索的来了康寿宫,一点都没有拖拉,可刚到殿门口,瞧见殿内坐着的微胖妇人她忍不住脸色一变。
黎太后将人看的清清楚楚:“既然罗太妃来了就进来罢,本宫这康寿宫里还有什么吃人的东西不成?”
罗太妃深深低头,恭敬行礼下跪。
“你倒是乖觉。”黎太后牙痒痒,她针对罗太妃的时候不多,但次次都落不到多少好处还被气的不轻,尤其罗太妃任打任骂、逆来顺受的性子,更让她憋着火气。
“罗太妃,你可知你犯下了大错?”
罗太妃一直低头,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稳重淡然,就如她名字那般,一朵立在水中央淡淡绽放的白莲花,她咬着唇轻声回道:“太后恕罪,臣妾不知。”
黎太后被噎了个结结实实,鲁王妃更是真情实感的眼睛冒火,小声骂道:“贱蹄子!不知廉耻!”
高明纯微微皱眉,鲁王妃太放肆了些?她刚一拧眉,鲁王妃便老实坐着了,再不敢出声骂人。
“你自己瞧瞧这两封信!”黎太后直接将信扔到罗太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