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脸色苍白,抿唇不语。
潜帝一挥手,道:“罢了,以前的事,朕也不愿多说。欠你的,朕还你,朕不会杀你,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惠妃的事,或者的确是他有错在先,但他身为一国之君,若哪个女人因为他没有封她为后,因为他喜欢上别的女人,因为他没有封她的儿子做太子,就要弑君谋反……他便是心中不忍,也绝不会纵容,也不敢纵容。
潜帝说完,又转向刘钺,冷然道:“你闹这么一出,到底想做什么?”
刘钺的确没有参与谋反,却诱使逼迫亲生母亲谋反,这样的儿子,让他如何喜欢的起来?
刘钺却也不愿同他多说,嘲讽一笑道:“反正不是想做太子。”
又淡淡道:“今日之后,我不会再出现在父皇面前,父皇只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就是……父皇或许还不知道,我的武功,早已不在定国公之下,父皇无论是想留还是想杀,都请恕儿臣不能领命。”
潜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目光转向房中最后一人,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长公主,道:“安平,朕辜负惠妃,薄待刘钺,朕无话可说,但是安平,这数十年来,朕待你如何?”
安平早已平静下来,轻轻抹去唇角的血迹,淡淡道:“皇兄的确待我很好,可是待别人,却更好。
“明明我才是你亲妹妹,可是从小到大,你有疼过我吗?顾云曦,顾云起,还有现在的云起,哪个在你心里不比我更重要?
“你不疼我没关系,可玉儿是我唯一的骨血,云起毁了他一辈子,就因为他是你儿子,你就让我忍他、让他,甚至还要立他为太子,让我一辈子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兄你既然不在乎我的死活,那也别怪我太绝情。”
“好,好!”潜帝点头:“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再说话,就这么赤着脚,一身亵衣向外走去。
“陛下,”云起忽然开口,道:“既然今天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不如将所有事的事,一并说清楚的好。”
潜帝停步,转身,道:“你说。”
云起看向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方才说错了一句话,我不会做太子。”
竟然现在来纠缠这个问题?
潜帝皱眉,正要说话,云起的后半句话入耳:“因为我根本不是皇上的儿子。”
竟是旧话重提。
潜帝不悦道:“这件事不是早就确信无疑了吗?有太后身边的嬷嬷为证,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云起不答,转向惠妃,问道:“惠妃娘娘曾说,太后在说亲的时候,曾发过毒誓,若是违诺,便断子绝孙……可是?”
惠妃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云起道:“太后一生信佛,膝下又有儿有女,为何会发下这样的毒誓,为何发誓之后,却又视如无物?为……”
“云起!”云起话未说完,就被潜帝厉声打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竟然敢攀扯到太后身上!
云起平静道:“我知道。”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除夕之夜,我第一次看见太后,便发现她人中平满,乃是无子之……”
“胡言乱语!相术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岂能……”
“师傅也同样看出……”
“云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你又在逃避什么?”
两人一句接一句,快的让人应接不暇,甚至一次次打断对方的话,最后却又同时安静下来,四目相对。
一个凶厉彷如择人而噬的猛兽,一个平静如同无风无雨的潭水。
片刻后,云起再度开口:“皇上之所以认定我是顾云曦的儿子,是因为接生婆和太后身边的林嬷嬷,都告诉陛下,云曦孩子的后腰上,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
“而我背后的水滴形印记洗掉之后,露出的正是这样的胎记。如果我不是顾云曦的儿子,那么没见过我后背的两人,不可能知道我身后的胎记是什么模样……所以我是。
“陛下,我说的可是?”
潜帝沉着脸,一语不发。
云起并不追问,顿了顿,又转了话题,道:“我娘临死的时候说,我背后的胎记是被人画的。她说,她是做娘的人,自己孩子身上哪怕是一点一滴的变化,做娘的都一清二楚。
“试问这样一个娘亲,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孩子被换了,都看不出来?
“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绝对不是什么顾云曦的孩子,不是什么皇子。
“既然我不是皇子,那么一定是林嬷嬷和接生婆在撒谎。
“可她们为什么要撒谎?她们若是撒谎,又怎么会知道我腰上的胎记?”
潜帝喘着粗气,冷冷瞪着他,依旧一语不发。
云起却又将话音一转,道:“我一直很奇怪,都说定国公大人在我背后画下水滴状胎记,就是为了掩盖月牙胎记,掩盖我皇子的身份。
“可是其一,我根本不是皇子。
“其二,定国公大人不是傻子,若真的是为了掩饰,为什么不画星星不画月亮,非要画一个和顾云曦一模一样的胎记?这是生怕别人将我和她联系不起来?生怕陛下看见我,想不起来顾云曦?
“这世上,有个词叫欲盖弥彰,但一样可以欲彰弥盖。”
云起缓了缓,道:“回到原来的问题,我和顾云曦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林嬷嬷和接生婆,为什么会知道我背后有月牙形的胎记?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见过我,近距离接触过我,甚至我背后的水滴形印记,一开始就是她们画上去的,而非国公大人。
“用和顾云曦一模一样的胎记,吸引陛下的注意,让陛下怀疑我是顾云曦之子,开始派人查我的身世。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否定的,但产婆的话难免会让陛下产生疑虑:位置是一样的,怎么形状却不同?
“而这个时候,又恰巧出现一个医婆,证明我原本的胎记是假的,还带了洗掉它的秘药,然后又有太后身边的嬷嬷出来证明……这般大费周折才真相大白,陛下自然不会再怀疑,这个儿子是假的,自然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可她们不过是两个下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因为她们都是……”
“够了!”潜帝愤怒打断:“无凭无据,信口雌黄!云起,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朕治不了你的罪!”
云起恍如未闻,继续道:“因为她们都是太后的人。
“因为太后一生无子,因为太后恨先帝入骨,恨刘家入骨,因为陛下根本不是太后的亲生骨肉,因为太后这辈子最疼爱的人姓顾不姓刘……”
“云起!”潜帝喘着粗气道:“闭嘴!闭嘴!”
云起闭嘴。
潜帝看着云起,身体微微发颤,好一阵之后,才道:“云起,你怎么敢,这样污蔑太后!”
云起道:“陛下要想找证据,容易的很,林嬷嬷,产婆,宫中的老人,还有……”
他看向顾云卿,道:“国公大人可否回答我两个问题?”
顾云卿道:“你问。”
云起道:“我襁褓中时随母亲下山,国公大人事后亲自带人寻找,找到后又为何却不带我回山?”
顾云卿道:“因为你更喜欢呆在玉娘身边,也因为,我不知道带你回山,到底是为你好,还是在害你。”
云起想起这一世第一次见面时,他在顾云卿手指上狠狠咬的那一口,万万没想到,他前世今生,走上截然相反的两条路,却是因为最初咬的那一口。
默然片刻后,又道:“你武功远高於陛下,在潜邸时,为何要不闪不避,硬挨他一拳?”
“因为,”顾云卿看向潜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因为我和他数十年兄弟,我却用我的儿子,鸠占鹊巢,谋夺他的江山。”
“顾云卿!!!”
潜帝站在原地,双目赤红。
他不愿信,不敢信,却不得不信。
不久前太后对他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口口声声说,不要认,不要认,可是每一句话,都在激他,暗示他:你如果认了他,就是耽误他的前程,就会害的他不得好死,除非封他做太子……
潜帝的手越捏越紧。
一场宫变消弭於无形,揪出身边隐藏的毒蛇,江山依旧稳稳的握在他手上,明明他大获全胜,该意气风发才对,可他却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他的儿子们,在他的无视下,一个个长成了废物毒瘤,被他或流或贬或关或罚。
他的结发妻子,曾和他同甘共苦、相濡与沫,如今却欲杀他而后快。
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妹妹,一心一意要置他与死地。
他最好的兄弟,唯一的朋友,最信任的臣子,却眼睁睁看着他踏入陷阱,一声不吭。
他期盼了很久的儿子,他愿意倾尽一切来疼爱的儿子,反感他,抗拒他,甚至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他这辈子最爱的、唯一爱过的女人,喜欢的只是他给她带来的荣华富贵,将他当傻子一样玩弄。
他的母亲,他以为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却早在十几年,就开始处心积虑的布局,要谋夺他的江山……
众叛亲离。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终於写完了,虽然这一篇写的并不好,成绩也很差,但多妈还是要给自己鼓掌,因为多妈终於第一次完成了一篇原创文,而非衍生或快穿,能将它写完,就是最大的收获。
不管大家满不满意,请给多妈撒花吧!
最后还是忍不住辩解几句,很多亲觉得,这篇文里坏人太多。
也确实如此,但这篇故事写的本来就是处於权利最中心的一些人,而且是曾经‘披荆斩枣’,用阴谋和鲜血战胜其他人,夺得王位的一群人,他们能有多善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早就成了他们的本能。对他们的要求,不如放低一点,不鱼肉百姓、为非作歹,就算他们没有坏透顶好了。
但在他们的圈子之外,却还是好人多,不是吗?
这一世的恩怨差不多交代清楚了,后面还有一章小小的后记,过两天再写吧,看不看无所谓了。
新文准备写快穿,这次真的要写无脑爽文了,名字还没想好,暂时叫《炮灰不逆袭》,在预收里放了好一段时间了,收藏少的可怜,求亲们好歹支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