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烤红薯冷了就不好吃了,鸡腿冷了更不好吃,云起抹一把眼泪,咬着鸡腿从床上下来,还有些克制不住的抽抽,瓮声瓮气道:“之前我把园子里的下人都赶走了……我去给你做饭。”
赶了几千里路过来,总不能让和尚就吃烤红薯。
“不用!”青一从外面探出头来,笑道:“公子爷,小的去内务府回来的时候,去了趟川味居,将那里的锅底每样都买了一份回来,里面就有专供出家人的纯素锅子,汤底用各色香菇木耳熬的,香的很呢!
“菜我也买了好多,都是他们洗好切好现成的,煮上就能吃……公子,现在要不要煮上?”
“青一!”云起怒道:“你又偷听我说话!”
听到他们说话没什么,听到他哭就难为情了!
青一举手发誓,道:“天地良心,我才刚过来,就听了这么一句!再说了,您也没说不许我们靠近不是?”
他是只听了一两句没错,但刚刚来了又走了的潜帝和秦毅听了几句,他就不清楚了。
云起是不信的,但也不会继续较真,道:“锅子煮上吧,我先……”
正要说穿件衣服,谁知道一低头,就看见自己刚换上不久的中衣上,印着几个黑乎乎的指印,於是气鼓鼓的看向大和尚:“师傅!”
大和尚很是无辜的举起手:“这可怪不得和尚,你自己非要朝和尚身上蹭……还有啊!“
他指指自己胸口的湿痕,道:“和尚的衣服也被你弄脏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起很想生他一会儿气,可却发现怎么都板不下脸来,於是就不勉强了。
对青一道:“我和师傅先去洗个澡,很快就来……”
又拉了大和尚的手:“师傅,咱们去泡温泉,可舒服了……我给你搓背!我最会搓背了!”
瞥见大和尚不信任的眼神,举手发誓道:“真的!小胖墩和白加红,平时都是我给它们洗澡呢!”
……
拖拖拉拉的洗了澡,又吃了一顿热锅子,云起就带着一家“老小”,去隔壁苦渡寺蹭吃蹭住。
大和尚来了,彷佛一切都不一样了,云起像是又回到了苦度寺的日子,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操心。
庙里有活儿的时候,帮着干活儿,没活的时候,就带着一群小厮和小和尚们疯玩。
累了就搬条小板凳坐在大和尚身边,唠唠叨叨的聊天,一件事翻来覆去说一天,也不觉得无聊。
栖云居那边,买下人的计画泡汤了,内务府第二天就又送了一批人来,素质比第一批还要高些,且声称个个都最老实不过,让云起放心使唤。
这些人看着云起时,一个个恭敬中带着惊惧,也不知道来的时候收到了什么样的警告。
云起看了下面相,的确是些忠厚老实的,便没说什么,囫囵收了。
一连数日,他也就回了一趟栖云居,大和尚一次山都没下过,但山下的帖子,却像雪片似的送上山。
和尚回来的第三天,青一、青二就悄悄告诉他,勇毅候的爵位,变成了勇毅伯。
原勇毅候,现在的勇毅伯,正是安平公主的驸马。
青二笑嘻嘻道:“堂堂嫡长公主,驸马只有一个伯爵在身,已经是奇耻大辱了。最关键的是公主身份虽高,但她儿子却只能继承父爵,也就是说,齐玉以后最多就只一个伯位……
“这种不入流的爵爷,在这京城,随便一砖头下去,就能砸死几个!看这位大潜第一公子,以后还拿什么嚣张!
“爵位这东西,降下去容易,升起来可难了……以后这位齐大公子啊,也就这样了。”
青一、青二幸灾乐祸,得意洋洋,云起也得意的很。
他当初断齐玉一臂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且不提他对潜帝的救命之恩,只凭这会儿潜帝对佛门的大计,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若不想之前谋划的一切付诸东流,潜帝就绝不会让他出事。
别说断了齐玉一臂,就算再闹大一点儿,潜帝也一定会设法保住他。
只是在云起想来,大的问题不会有,但一些后继的麻烦、不疼不痒的处罚在所难免。
可没想到,麻烦和处罚没来不说,齐玉反倒先吃了一记致命的。
大和尚上山的第四天,太后请大和尚和云起入宫赴宴,被大和尚推了。
大和尚上山的第五天,皇上陪太后上山敬香,太后点名要见大和尚和云起,被普泓以“闭关”为名给挡住了,而作为“闭关”的当事人云起,还是在剪窗花的闲聊中,才知道有过这事儿。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和尚庙里也是浓浓的年味儿。
“师傅啊!”云起趴在和尚们吃饭的大桌子上,看大和尚写字,评价道:“师傅你别的字都写的一般般,就这个‘福’字,写的最漂亮!”
拜云起前世经历所赐,他虽然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几乎样样稀松,但却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眼光极高。
大和尚拿着最大号的毛笔在四四方方的红纸上写字,墨里融了朱砂、放了金粉,写出来的字很是富丽堂皇。
大和尚满意的收笔,将写好的福字放到一边,又取了一张空白的红纸铺好,得意道:“那是,就为了写好这一个福字,师傅可是足足练了三年呢!”
云起好奇道:“干什么要专门练这一个字?”
没听说练字,只揪着一个字练的。
大和尚道:“为了卖钱啊!”
“卖钱啊!”云起不屑的撇撇嘴:“多少钱?”
大和尚已经开始写字,抽空给他伸出两根手指出来,还得意的晃了晃。
为了给和尚面子,云起尽量朝高里猜:“二两啊!”
大和尚翻个白眼,道:“看不起师傅我是不是?二两?和尚随便去化个斋都不止二两。”
云起对他做个鬼脸。
吹!你继续吹!
还随随便便就化个二两,当初捧着那么大一饭钵,一条街逛完愣是一把米都化不到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还是给他涨了点:“那就二十两?”
大和尚对他摇摇胖胖的食指。
“二百两!”云起睁大了眼,道:“师傅你很会骗钱啊!”
大和尚嘿嘿一笑,不再卖关子,道:“是两万两。”
又吹牛!
云起不怀好意道:“那你一年能卖出去几个字?”
大和尚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哼一声,霸气的一拍桌子:“和尚写多少,就能卖多少!”
云起也哼一声:“吹牛!”
那些有钱人都疯了吧,拿两万两,买你一个字?
大和尚不理他了,云起又道:“师傅,你写这么多福字,都要拿去卖吗?”
大和尚道:“庙里贴一些,你的栖云居里贴一些,贴不完的就拿去卖。”
云起闲着无聊,也从一旁抽了一张红纸,拿上笔,道:“师傅,我帮你写几张吧……保准没人能认出来!”
临摹大和尚的字,他属於熟练工种。
将和尚写好的一张字放在面前,照着样子比划。
只是越看,越觉得不对,笔一次次提起来又放下,最后额头上连汗都出来了。
大和尚道:“怎么?不好写吧!”
云起将笔一扔,不满道:“师傅,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原来真的有符咒这东西。”
和尚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道:“敢情你一直觉得,庙里的平安符、开光法器什么的,都是假的?天底下的和尚,都是欺世盗名的大骗子?”
云起捂住额头,弱弱道:“哪有。”
和尚道:“既然世上真的有星象之术,那符咒之术自然也是有的。
“你相术有成,能看清天地脉络、气运命理,知道它们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就应该能想到,可以用某些手段影响、调动它们……符咒之术,风水之术,便是源於此。
“只是无论星象,还是符咒、风水,都太过玄奥艰深,以至於世间骗子太多,真本事的人太少啊!”
云起不满的嘟囔道:“你以前都没有教过我……”
和尚道:“知道和尚为什么不教你吗?”
云起气鼓鼓道:“因为我不是和尚,所以师傅藏私!”
和尚再一指,弹在云起脑门上,道:“你可知道常人学符,何其艰难?
“就如同盲人学画,他看不见自己要画的东西是什么,也看不见自己画出的是什么。只能凭着模糊的感觉,判断自己画的像,还是不像,却连自己到底哪里像,哪里不像都不知道。
“只能这样凭着感觉一遍遍的练,千遍、万遍、十万遍……最后终其一生,能学会一道符,已经算是高人了。”
又道:“和尚我花了十几年时间,教你如何睁开眼睛看清这个世界,不至於如他们一样,只能在黑暗中摸索……你跟我说,我藏私?”
伸手一指面前的“福”字,道:“譬如这个字,换了旁人,最多只能说的出一个‘好’字,至於好在何处,却如何能看得出来?更别提像你一样,累出一身汗来了。”
云起眯着眼睛,再度看向那个“福”字,清楚的感觉到它无声无息的影响着周围的气息,使其平顺、宁和。
供此字者,可宁家宅、顺气运、避横祸。
两万两一幅……好像不算贵?
不过看一眼半天功夫就写了十多张的大和尚——哪里不贵了?!
云起感叹一声:咱家的祖传手艺,真是好来钱啊!
笑嘻嘻道:“师傅啊,徒儿是能看见不错,可是您总不能让徒儿每个‘字’都自己造吧,给个字帖徒儿先临摹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