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十五岁出宫,那时正逢敌寇犯境,云卿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从军上了战场,从此一发不可收,最后因战功出众,被册封为定国公。
“云卿回京的时候,曦儿都已经十七岁了,母后和我一起,从几年前就开始为她相看夫君,却谁都觉得不满意。
“曦儿最小,在宫里父皇宠爱她,母后宠爱她,皇兄宠爱她,我宠爱她,云卿更不必说,从小到大,宫里最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她,从不曾让她受过一丁点的委屈……”
“只是曦儿到底是女孩,再怎么舍不得,年纪大了也一样要嫁人。
“我们勉强挑出十几个人选,让她看看,可是曦儿却一个人都看不上,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说最起码要像她哥哥那样。
“可整个大潜,哪里去给她找第二个顾云卿?
“我们一面物色,一面劝解,希望她能忽然开窍。可是紧接着,父皇驾崩了,未立太子,未留遗诏。
“那个时候,各位成年皇子都各有封地,有自己的军队和百姓。那段时间的乱局,你应该可以想像。
“皇兄身为嫡子,又有云卿为他征战四方,最后还是坐上了皇位。他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便决定撤除分封制,将皇室子弟,都留在京城。
“我们都没想到,皇兄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母后求娶曦儿,说他们早就两情相悦了。
“这件事,遭到母后、我和云卿的激烈反对。
“皇兄府上早有妻妾,我们怎么忍心曦儿和别人共侍一夫?
“更何况如今大局未定,皇兄弃结发妻子不顾,立曦儿为后只怕会招致駡名。最重要的是,曦儿虽然在后宫长大,她却根本不知道,后宫是什么样子的。
“她被保护的太好,不知道做郡主和做皇妃,看到的后宫,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只是,谁都拗不过曦儿。
“为了缓和矛盾,皇兄空置后位,将原配和曦儿同时封为贵妃。
“谁都知道他是为封曦儿为后在做准备,但因为母后和云卿的身份,所有人都默认了此事。
“皇兄原配的娘家,虽然在皇兄夺嫡的过程中鼎力支持,但论功劳之大,又怎及的上云卿之万一?曦儿为后,在他们看来,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内乱平息之后,云卿交出所有兵权,远离京城。”
“曦儿成为贵妃,有皇兄专宠,有母后疼爱,过得还算平静,可是一年后,她怀孕了。
“曦儿当年早产,太医便说她心脉发育不全,怀孕生子可能有危险。之前皇兄一直小心,悄悄给云曦服用避子汤,可谁知道还是出了意外。
“皇兄不想让她有危险,亲自给她下了堕胎药。
“谁知道阴差阳错,孩子保住了,但嫌疑却落在皇兄一个妃子的香包上。
“皇兄轻拿轻放,罚了那位妃子禁足。
“皇兄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等到收到云卿的信,才知道曦儿一直耿耿于怀,认为他没有继续追查下去,是因为不在乎她、不在乎他们的孩子。甚至觉得皇兄娶她,也只是因为顾忌云卿手上的兵权。
“皇兄无奈,索性和曦儿明说了此事,并希望她能将孩子打掉。
“曦儿哭了三天三夜,打胎药递到嘴边又被她砸掉,说谁想杀她的孩子,就先杀了她。
“孕妇情绪原就不稳,何况发生了这种事,她越来越疑神疑鬼,谁都不信,太医开的药也不肯好好的吃,身体一日比一日憔悴,再这样下去,从可能有危险,只怕就变成了一定有危险了。
“所以后来她胎像稳固之后,带着人离家出走,并留下书信说要去找云卿时,皇兄和母后索性默许了,派了御医稳婆一路陪同,护送她到了江南。
“谁知道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母后差点哭瞎了眼睛,却在皇兄来请罪的时候,说曦儿的死,不怪别人,怪她。
“怪她将她保护的太好,才会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怪她当初没有强硬一点,拆散了他们……”
长公主故事讲完,转目看向窗外,许久之后,等眼中的湿意褪尽,才回过头来,低头喝了口茶。
云起问道:“公主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长公主却不答,伸手抚摸云起的头顶,被他偏头躲开。
长公主也不恼,道:“你和曦儿,真的很像。
“那位顾家的七姑娘,容貌与曦儿足有七成相似,虽然性情上……但已经让我觉得既意外又亲切。连太后,都乐意见她。
“不想今天又见到了你。”
云起认真道:“我觉得我和她,一点都不像。”
长公主点头道:“五官的确只像了三四分,但在□□上,却足有七八分。一样的……”
又忽然“噗嗤”一声失笑,整张脸顿时明艳起来,让人眼前一亮,道:“娇嫩。”
娇嫩?
云起瞪大了眼,很是不满:这个词真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娇嫩了!
长公主又道:“不过乍看是一样的,细看却不同。曦儿是一辈子被娇养在温室中,遇到风霜便凋零的名贵牡丹,而你,却像是中途被人搬出去,经历过暴雨风霜后,又搬回温室的山茶一般,看着娇嫩依旧,骨子里却已经脱胎换骨。”
摇头失笑后,又叹道:“只是没想到,那些和尚也这么会娇惯孩子,不过却比我们要会教孩子的多。”
云起有些郁闷:怎么他脸上写着“娇惯”两个字吗?怎么每个人一看见他,就觉得他被从小惯坏了似的?
他是被人宠过没错,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云起看向长公主,目光挑衅:您家的那位世子爷,才是真的被惯坏了吧?
长公主彷佛看出他在想什么,抬手给他斟茶,道:“昨天我那个混账儿子给你添麻烦了,我这里代他向你道个歉。”
云起双手接过,道:“世子倒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只怕给公主殿下添的麻烦不少吧?”
长公主摇头,道:“其实还好。”
又道:“齐玉这孩子,我细心教养到十三岁,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也学不来那些人的细腻心思,便索性由着他,做一个纨絝子弟。
“像他这样的身份,没有大出息,便不如没出息。做个纨絝,倒比将他硬推到官场之上,被人左右利用,日后惹下大祸,还要好些。
“那孩子虽鲁直,但人品却还好,从不做欺淩弱小之事,且一向吃软不吃硬,虽然混账,却也没做出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坏事来。就算偶尔撞上什么他惹不起的硬骨头,也因他一惯的名声,和我的几分薄面,没什么人同他较真。
“且我也不是全然放纵不管,时不时一顿板子下去,慢慢的,什么事儿能沾,什么事儿不能沾,也就明白了。”
云起没有说话,这种事,还轮不到他来插嘴。
不想长公主说着说着,却语气一转,道:“不过这次,这混账倒真给我添了个不小的麻烦。”
不等云起开口,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他一直喜欢赌马,这个毛病我也知道,管了,却没管那么厉害。
“可他这次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将近百万两银子的东西都压了进去,输了个一干二净……连我的嫁妆庄子,都被他赔了进去。”
“愿赌服输,这事儿原本没什么可说的,狠狠一顿板子,打的他半年下不了地,自然就改了。再不改,就送去庄子,做上半年苦力。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继。
“原来那场赌局,他本该是赢家,但那匹飞雪的骑手被人买通,在赛场上做了手脚……这一点,却是你告诉我的。”
云起愕然:“我?”
长公主点头道:“你那日在赛马场,可是曾见了一个缠着纱布的人,并且说了一句——他刚刚发了笔财?”
不过半个月前的事,云起自然记得,点头。
长公主道:“那便是飞雪的骑手。”
云起扶额。
只听长公主又道:“若齐玉果然是赌性难改又运气不佳,那输了钱就输了,我自领回去好生管教就是。可若是被人算计了,却不能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说句不怕丢脸的话,百万两银子,对我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伤筋动骨啊!
“那个背主的奴才,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齐玉急的跟没头苍蝇似的,又被人出了昏招,派人带着画像过来,想让你算一算,能在哪儿找到那个奴才。”
云起道:“公主殿下也是这个意思?”
长公主笑笑,缓缓道:“我倒觉得,找到那个奴才也无济於事,他也未必知道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还不如从这件事里,谁是最终得利之人查起。
“我派人仔细调查,发现上次那一局里,下了重注的人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压对,毕竟跑在前四的全军覆没。
“这一局,其实是庄家通吃。
“可是赛马场背后最大的东家,就是皇上,然后就是我、顾家等等,从中分红。
“这件事,总不可能是皇兄做的吧?不过……”
长公主看向云起,意味深长道:“倒是还有一个人,却是因此,名利双收。”
云起无力的趴倒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唉声叹气道:“我猜那个人,一定姓云,名起。”
长公主噗嗤一声失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