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败家7(1 / 2)

房间内明明一片昏暗, 唯一的光源就只有那透过门窗缝隙洒进屋内的冷冷月光, 可简琨臣的那点心思, 却在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下无所遁形, 好像从内到外都被看清了一般。

他从来没有从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这样清明的眼神, 即便有, 也不该存在在这个愚笨无能的儿子身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沉默了良久,简琨臣放下手中的金创药,沉着脸看向这个向来让他头疼的儿子。

“上船的人, 就是大哥吧”

简西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 而是扭过头, 将视线转向祠堂里的那一个个简家先辈的灵位,声音空灵, 语调却又那么笃定。

原身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原身从就没有注意到过这个细节, 而简西不同,在来到这具身体里后, 除了原身留下来的所有记忆,他还通过了许多渠道了解了很多原身不曾在意的事情。

自古以来, 戏院、茶馆、酒楼等三教九流之地就是情报不经意间流通的重要场所, 简西会去戏园听戏, 除了想要结交孟小平这个人物外的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了解现在的时局。

这一趟果然也大有收获,他从旁人细细碎碎的谈论中,听到了不少关于原身的议论。

比如原身在留学途中逃跑, 让自己的小厮代替他上船,李代桃僵一事。

没有人比简西更清楚,原身有没有那么做过,逃学是真的,可让小厮李代桃僵蒙混过关,原身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如果是原身听到了这个消息,或许笑一笑就抛到脑后了,他只会以为是家里那个心气高的仆役,借了他的名号想要混到国外去,还会因为对方让他顺利逃脱,不怎么真诚的谢对方一声,可简西不一样,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直觉告诉他,那个以原身名义出国的“小厮”,或许就是传闻中在东山省失踪的简东来,而这段时间父亲简琨臣的表现,也似乎印证了这一点。

此刻,简西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刚刚简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和惊惧骗不了人。

“混帐东西,我看你是被打糊涂了,你大哥还在东山省生死未卜,你这个当弟弟的跑去看戏不说,还这样便排他,你还是人吗”

简琨臣疾言厉色地说道,肥胖的身子因为这个大喘气的动作不断地颤抖,他将手里的伤药放到地上,“看你还有精神头想东想西的,这些药就留着你自己上吧。”

说罢,老爷子转身离开,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我看你也是不会反省的了,等天一亮,就给我滚回自己屋里去,这些天,别再出去丢人现眼了,要不然,老子真能狠心打断你的腿。”

这番说辞,可跟晚上简父当着全家上下的面时说的不太一样,当时他严厉训斥了所有人,还警告了林湘绣不准来祠堂送药送饭,摆明了是要关他一段时间,让他尝尝断水断粮的滋味,好叫他悔改的。

可老爷子自己半夜偷偷摸摸来给人上药不说,还忽然开口让他天亮就回房,显然之前说好的惩罚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了。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多少是因为简西刚刚的那句话。

简西低垂着眼,看着地面上那一罐散发着浓郁药味儿的膏药,表情有些复杂。

原身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可一次又一次的被放弃,他又何尝不可悲呢

“老爷,这深更半夜的,您要是想出去透透风,那也得穿得严实些啊。”

简老爷子回到房间,不想本该睡在小榻上的丫鬟冬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点了一盏小灯,正静悄悄地等着。

见到简老爷子回来,冬菊也没多嘴追问老爷子半夜起床去了哪里,只是贴心地送上暖手的炉子,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暖身子。

简老爷子看中的就是冬菊的知情识趣,自从上了年纪后,简老爷子对那方面的需求趋近于无,越发不爱往后院几位夫人姨太太那儿去了,也就是冬菊,依旧本分体贴,让简老爷子越发离不开她了。

可即便有那么几分喜欢,有些事,简老爷子依旧不会和这个贴心的丫鬟说。

“夜深了,我这里也不需要你特地守着,那样一张小榻,你又怎么能睡得好呢,行了,你去侧屋歇息吧。”

简老爷子喝了那杯热茶,身子逐渐升起了暖意,这个时候,他不希望房间里多出任何一个人打扰。

冬菊略微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眼简老爷子,然后又谨小慎微地低下了头,要知道,这些日子她一直都睡在老爷子床边的那张小榻上,可还是头一次,老爷子主动赶她走。

联想到老爷大半夜出门的诡异行为,冬菊的眼神略微有些闪烁,却还是乖巧地离开。

此时已经是丑时接近寅时,万籁俱寂,简琨臣躺在床上,只听得到自己一人粗重绵长的呼吸声,他的思绪,却远没有那么平静。

现在的简琨臣是简家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可在几十年前,当他还是简家的少爷时,出境却是极其糟糕的。

简家是名门大族,自然少不得后院纷争,简琨臣虽然是简家唯一的嫡子,可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却有更疼爱的妾室,以及那个妾室所出,被他父亲视若珍宝的庶长子,他甚至还有过离经叛道的念头,那就是越过聪慧的嫡子,让庶子继承家业的念头。

简琨臣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糟了多少罪,才扛着父亲的压力,联合族中其他长辈,将简家完完全全握在自己的手里,更是在父亲死后,将那个庶长兄和庶母赶到了偏远的庄子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或许是有过这个切身的体验,简琨臣比任何人都懂得兄弟阋墙的可怕。

他的原配夫人陪他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他能继承简家,也离不开原配娘家的帮助,因此在对方弥留之际,简琨臣向她承诺过,即便续娶,再有嫡子,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人越过他们的孩子。

对于简西这个小儿子,简琨臣的态度是很复杂的。

他怕他太聪明,掩盖了嫡长兄的光彩,以至于滋生不该有的野心,可又因为一腔爱子之心,怕他学不好,走上歪路。

送他去留学,简琨臣是真心的,如果当时简西乖乖的上船,那么一切变故都不会发生,可如果简西跑了,那么

“呵呵。”

简琨臣讽刺地笑了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即便他本就闭着眼,在深夜之中,又怎能看得到任何东西。

其实作为父亲,他又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他看似为小儿子留了后路,可扪心自问,他是否早已经断定了,这个顽劣不堪的儿子根本就不会坐上那条去往大洋彼岸的大船呢,所谓的机会,只是为了掩盖他的偏心罢了。

但即便在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那么做,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大儿子的偏爱,更因为他还是简家的家主,他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为家族的绵延和传承负责。

只是想到今天小儿子展现在自己面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样子,简琨臣忽然有些不确定了,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自己的这个儿子。

“哎”

一声长长的叹息,漆黑的房屋内再次变得沉寂。

简西遵从父亲的吩咐,直到公鸡啼鸣,东方破晓,才从祠堂离开。

昨天简老爷子那顿家法可没有丝毫放水,即便半夜他送来了最好的金创药,当简西站起身时,依旧疼的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勉励佝偻着,撑着四处的墙壁,慢慢地往自己的院子挪去。

这时天才蒙蒙亮,简家大半的人都睡着,简西一路走来,连个丫鬟仆役都没看到,因为找不到人搀扶,一刻多钟的功夫,他也只挪到祠堂外的那条长廊中。

“二、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