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元宵节,这个年也就算彻底过去了,这不光体现在朝廷各大衙门重新开张,也体现在了来往於京城的各条管道上,行人亦已慢慢地多了起来。
其实要是摆在数年前,即便是这时候路上的行人也不会太多,但这几年随着海上贸易的不断扩展,商人往来也变得越发频繁起来,才正月底呢,已有不少的商队在抓紧时间赶路了,哪怕如今官道边上还残留着不少去岁落下的积雪呢。
在这些南来北往的商人队伍中间,一队衣甲鲜明、气宇轩昂的人马就显得格外有些特别了,忍不住就让人多往他们身上看上几眼。因为无论是穿着还是胯下的马匹,这队伍里的人都要远好过商人,而且其精气神来看,这队伍明显有着军伍中人的气质。
这一队百多人的行列正是京城里声名极大的锦衣卫了,而位於队伍中间那辆宽阔的马车里端然而坐的,则正是朝廷的卫诚伯,锦衣卫指挥使陆缜陆善思了。
如今他所坐的这辆马车不但体型要比一般的车辆大上近两三倍,而且里头更是匠心独运,人在其中坐卧方便自在,还藏有各种一探手就能拉开的抽屉,里面放了诸多美酒果脯和菜肴,还有各种书籍、围棋等消遣之物,这里面设施之全甚至要远胜过许多富贵人家的书房了。
另外,这马车还有肉眼所观察不到的种种细节,比如车厢壁乃是衬了钢板,别说刀箭难伤,就是火枪抵近了也未必能射穿车壁。而下方的车轮和车轴也都是精心打造而成,让车辆无论奔行在多么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都能保持稳当。就连那四匹驾车的骏马都是军中最上等的马匹,不然都拉不动这足有四五百斤的特质车厢。
毕竟现在陆缜的身份已大不一样了,所以就连他的座驾也必须足够高档而与众不同。尤其是安全方面,在经历了白莲教的刺杀,以及明显已和东厂翻脸后,锦衣卫的手下人等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懈怠,务必确保自家都督万无一失了。
可是身在如此车厢里的陆缜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得意之色,反倒是双眉紧蹙,似乎有什么问题在困扰着他一般。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突然接到天子旨意,让他以钦差的身份前往蓟州调查林烈一案后,陆缜就是一阵愕然,也对此事背后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他相信以朝廷中人的耳目之灵便,必然一早就已查出了林烈与自己的关系,尤其是东厂和王岳方面,更不可能对此不加过问了。而一旦他们知道了此间之事,势必会把内情报与天子,那皇帝怎么还会把自己派去蓟州查明此事真相呢?他就不怕自己徇私舞弊,帮林烈脱罪么?
又或者说,皇帝这么安排另有目的?可那又是什么呢?这时候,陆缜觉着自己越发看不清天子的心意了,也叫他的心越发的感到不安起来。如果自己的猜想不错的话,这应该又是王岳之流给自己挖下的一个陷阱了。
“说到底我终究只是外臣,一旦身边的隐患被铲除,天子总更愿意相信服侍在身边的内监,这或许就是外臣多数都斗不过权阉的关键所在了。”陆缜的心下又是一阵感慨,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事实。
但随后,他又把心头的这些疑虑都从脑子里驱赶了出去:“我此番前往蓟州,既是为了还林烈一个清白,也是为了替朝廷把那些奸邪之徒从如此要紧的边镇中铲除掉,以保证边关的安定。既如此,我又何必总是担心其他,顾虑重重呢?只要我秉公而断,问心无愧,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就足以给陛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他到底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之人,纵然有所担忧,但只要知道自己所行乃是正道,就不会有所犹豫。
定下神来后,陆缜又再次打开了早两日由锦衣卫从蓟州报送而来的与此案相关的一些卷宗,再次仔细地看过一遍后,他便隐隐有了决断——想要查明林烈是被冤枉的,只消从两方面入手,一就是那封所谓的通敌书信,二则是那些女真人了。无论哪一方面只要查出破绽来,之前对林烈的控告也就不攻自破了。
想到这儿,陆缜便把手在车厢壁上轻轻一扣,对一直随在车外的护卫道:“去把林明辉给我叫过来。”作为林烈的侄子,又是此番之事的关键人物,陆缜赶去蓟州自然是要带上他了。
片刻后,林明辉便策马赶了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你可知道那被指作与你叔父勾结的女真部落具体在哪里么?”陆缜肃然问道:“可有想过找他们的人出面解释一切?”随着他这一问,早有下属麻利地将随身的一张地图给打了开来,正是一份蓟州附近的地理图,还是标注详细的兵部惯用之图。
林明辉却并没有就此在图上指出女真部族的所在地来,而是一声苦笑:“大人是有所不知哪,早在林将军被定罪后,就有兄弟打过这个主意。可是……等我们的人赶去当地时,却发现那一片山林已被大火烧成了白地。恐怕对方早就想到了这一着,所以先行下手把那个女真部族给剿灭了。”
“啊?还有此事?”随在一旁的姚干一脸的诧然:“这么一个翻手间就能被剿灭的小部族怎么可能被拿来冤枉堂堂一镇总兵?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陆缜却是一声冷笑:“你错了,朝廷定林烈之罪只在其心而不在其行。只要有了相关证据证明他与外族有所勾结,则无论对方实力有多强他的罪行都极大。而且,即便有人拿此为他开脱对方也有的是说法,只消说一句那一族女真人是因为事情败露,担心朝廷出兵才早早举族迁离当地便足以应付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