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早前陆缜所料想的那样,发生在荥泽县黄河决堤一事的真相早在当初派出钦差官员加以察访时就已被天子知道了其中的内情,虽然其中细节未必不是太明确,但他却是知道此事一定与周王大有关联了。
於是在一番权衡后,皇帝决定把这事给压下去。毕竟周王也是老朱家的人,他造下的孽真要捅了出来恐怕连皇家的颜面也要丢尽,至於朝廷更会深受影响。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只能委屈那些当地百姓,只当这一切确是天灾所致了。
为此,皇帝不但未再跟陆缜询问关於此次水患之事,而且还迅速让有司衙门把相关官员从京城给调走了,以免他们一时口风不紧把事情乱传。
本以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以陆缜的精明,也一定能看出些端倪来,不再纠缠於此。可没想到,时隔数月,他居然亲自跑去了开封,还把这起灾祸的前因后果给查了个明明白白。而且你查就查了吧,居然还把事情捅到了於谦面前,这下皇帝就算想要掩盖此事都盖不住了。
朱祁钰心里是那个埋怨与纠结哪,还不能有所表示,只能神色严肃地点头道:“朕已知道此事。不过,此事毕竟关系到一地藩王,以及一县百姓的生死大事,可不能因为这一面之辞就随意而定。朕以为,此事该当细查,必须先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了,才能分清其中的对错。这样吧,此事就交由都察院的人前去当地问查,至於於阁老,你政务繁忙,年纪也大了,就不要太过费心了。”
“陛下,此事已然罪证确凿,何必再费那工夫呢?您若还有疑问,大可以让卫诚伯他带了人证物证回京便可,到时自然能给所有人一个答案了。”於谦却不解圣意,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於阁老所言甚是,陛下,此事真相早已查明,断不能因为周王的身份就不顾朝廷法度哪。”当时就有不少官员上前进言道。
皇帝却有自己的坚持:“正因为事关重大,朕才决定再派人前往查探真相。周王毕竟身份非同一般,岂能因为一次弹劾就定其之罪。朕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朕乏了,退朝!”
皇帝都这么说了,群臣自然不好再做坚持,只能山呼万岁后退了下去。但他们中的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坚毅之色,显然是打算就此事上疏发表自己的看法了。而看到这一幕的皇帝脸色也变得越发凝重起来:“陆卿哪陆卿,你怎么就如此胡来,给朕制造了这么大一个难题呢?”
显然,皇帝对於这一事的想法还是过於乐观了,这个难题之大完全超越了他的认知。就在当天,通政司里就收到了数十份关於弹劾周王种种不法事的奏疏。他草菅人命,他毁坏河堤,他私用火药,他用卑劣手段想要谋夺百姓的土地……这一桩桩一件件被人拿出来后,全都成了官员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随后,更有人将这些罪行与心怀不臣这样的大罪联系到了一起,直言天子若不严惩,便会让天下动荡,助涨地方藩王的不臣之心,说不定就会出现汉晋时七国八王之乱的局面了。
这些弹劾可就太严重了,就是皇帝看了也是心惊不已。而且相关的话题更是不断地延伸,甚至都开始讨论起勳贵的种种问题来了。
其实这也是皇帝在得知此事后打算大事化小的原因所在了。随着这几年里文官势力的不断提升,武将和勳贵势力不断被削弱,甚至有人都开始大做文章,想要让朝廷削减一些勳贵的数量和封地了,而对此,朱祁钰显然是不打算动的。因为这也算得上是大明的根基所在,若是一动,后患必然不小。
而现在,事情果然就如他所担心般的爆发了,这叫皇帝越发的感到焦头烂额,也对陆缜的成见又深了几分。觉着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要是不跑这一趟,或是在查出真相后先报与自己,不就没这等事情了么?
皇帝这边还在纠结呢,事情却越发的严重起来。就在几日后,锦衣卫那边居然就在京城里抓到了正和一些官员疏通关系,想让某些大人为自家王爷开脱说话的高恭!
这一下,算是彻底把周王的罪名给坐实了。本来嘛,你要是不感到心虚,怎么可能派人跑到京城来活动,还又是送钱又是求情的呢?
而在此事一经被曝出来后,本来还在观望的一众朝臣也彻底坐不住了,弹劾周王的奏疏就如雪片般直接飞进了皇宫。纵然皇帝有意保他,对此一直用的是留中之策,可在面对这汹汹之势时,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