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宵禁的关系,平日入夜之后,京城便会很快冷清下来。
可是今晚,情况显然有些不同,许多返回家门的百姓在不久后便听到了外头长街上传来了阵阵杂乱的脚步和马蹄声,当住在巷子口的人好奇地打开院门,探头往外张望时,便看到了一列列的官军正四处游走,或是守在了各处街口要冲,甚至还有人竖起了一个个带着尖刺的拒马。
看到这一幕,许多百姓心里在惶惑之余又不觉犯起了嘀咕来:这是朝廷要在京城搜捕什么要紧犯人么?可最近也没听说京城里出什么大案子,竟要动用官军四出哪?
百姓们或许还只是私下里自己揣测一番,京中官员可就没那么多的顾虑了,当即就有不少官员命自己家人出门去跟街上的官军打听情况。结果,却让他们更感疑惑与不安起来,那些一向对他们恭敬的官军这一回居然强势得很,只说奉有军令,禁止京城有人外出,包括各位官员也只能留在各自府内。
随后,有那自恃身份,脾气又大的官员曾试图亲自出面斥退这些丘八,结果反被他们拿刀枪对准了身子,摆出一副只要再敢放肆就要出手伤人的架势来。面对如此情景,这些官员顿时就心虚了,只能愤愤不平地退回去,同时暗自下了决心,回去就开始动笔写起了文章来,只等明日一早就把弹劾京营将士和石亨胡作非为的奏疏送到通政司,交由天子处置。
不过这些官员里,也有不少头脑灵敏的,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京营军马居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出动,还对官员如此无礼,这事情本身就很不寻常,恐怕有一场变故要降临到北京城里了。
於谦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但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他也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他贵为兵部尚书,可却依然没有指挥这些兵马的权力,甚至在某些人的刻意关照下,他的府门前更被一队官军团团围住,连一个人都派不出去了。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他们不会派人突然闯进来吧?”於家下人在看到这番布置后,也是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只能求助似地看向自家老爷。
於谦此时也是愁眉深锁,他已隐隐察觉到事情不妙了。其实早在这一两个月里,他就发现京营那里的将领调动颇有些诡异,也曾与石亨进行过交涉。可对方只是敷衍着拿出些理由来,根本没有改变的意思。虽然於谦之后还上了疏给天子,可最终也没能有个确切的消息传出来。
本来,他只道是石亨想要在京营军中树立威信而已,倒也不急着制止。可没想到,现在他居然就敢公然在京城里兴兵了,而且这等布置还是明显朝着自己而来,这就让於谦不得不感到担忧了。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已不在其掌握之中,於谦也只能望洋兴叹,最多只是安慰一下自己的家人:“你们不必担心,我乃朝廷重臣,谅这些家伙的胆子再大也不敢乱来的。而且看外头的情形,他们最多就是不让人外出而已,倒还不至於干出什么恶行来。”
同样的事情,出现在了京城的许多地方,一些要紧高官的府邸,也全被官军围住,让他们纵然又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在各自的家中发发牢骚,暂时是半点法子都拿不出来了。
消息很快就一一传回到了石亨这里,当听说京城各处都已被自己的兵马所控制后,他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好!我要的就是这一效果!让下面的兄弟们都给我盯死喽,别让任何一人出来搅局。现在,只要把锦衣卫扫平,则整个京师将再无我们的敌手!到那时,天大的功劳就是属於我们京营的了!”
在他说这话的同时,东城这边也已屯聚了不下数千兵马,这其中的一大半,此时已开到了镇抚司衙门前,将其附近的整片区域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直到一切都布置停当后,石彪才带着几名下属部将走进了那条略显幽深,在这个夜里更叫人心惊的胡同里,直接来到了依然紧闭着大门的镇抚司前。
就在他们抵达大门前的同时,原先紧闭的门户忽然就洞开,在火把的照耀下,现出了里头百多名手持兵器,满怀戒备的锦衣卫来。
为首的薛兴眯着眼睛盯着跟前的石彪:“这位将军,你深夜带这么多兵马来我镇抚司究竟所为何事?你是想要造反么?”
“大胆!”跟在石彪身侧的一名部将闻言便把眼一瞪,又唰地一下抽出了腰间佩刀,指着薛兴喝道:“我等乃是奉大帅之命前来捉拿你等祸国殃民的奸贼,快叫陆缜这个大奸贼出来受缚,若有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说完这话,他身后那些军卒也同时抽刀挺枪,对准了门内的一众锦衣卫。
薛兴听了这话,心头更是一阵狂跳,脸色也变得有些惨白,但他依然举刀反指,大声喝道:“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卫,你们京营可有圣旨,若没有,就是图谋不轨!”
这句话倒是提振了一众下属的士气,他们顿时高喝一声,也扬起了手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