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皇宫显得比往日要更冷清些。天子再次一病不起,使得宫里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各管事太监盯得紧了,下面的人自然格外小心,一到了天黑后,整座紫禁城里几乎都瞧不见有走动的人影。
直到接近三更时,才有一队巡视宫中安全的禁军打着灯笼走到了南边,有几名军卒还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那已被视作皇宫禁地的南宫紧锁的宫门。
自从去年天子突然大怒,派人把之前守在南宫门前的军士都换了一遍,又让人伐去这宫里作遮荫之用的大树后,宫里上下便都知道皇帝太上皇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自然没人再敢触霉头,接近南宫。
不过,随着天子突然病情加重,而太子又早早夭折后,许多人的心思又变得活泛起来。不知当得知这一消息后,被关了数年之久的太上皇会作何反应呢?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人真敢接近这座看着已彻底荒废的宫殿,甚至巡夜的禁军随后还加快了脚步,匆匆便从南宫前跑了过去。这种敏感的事情就连朝中高官们都不敢瞎搀和,更别提他们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了。
而就在这一队人马走过之后,从侧方一处假山背后,突然就闪过了一条人影来。只见他仔细观望了一番周围情势,确信再没有人后,方才蹑手蹑脚地快速来到了南宫宫墙之下,看准了墙身上长出的藤蔓,手足并用地就往上攀去。
片刻后,他终於翻过了数丈高的宫墙,落到了颇有些荒凉的南宫之中。在略作怔忡后,他才壮起了胆子,继续往前,很快就来到了那门户紧闭的正殿处,敲响了殿门:“陛下,奴婢万旭求见。”
直叫了好几声后,里头才有了一丝动静,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来这里?”
“还请陛下开门一见,奴婢是有大事来求见的,事关陛下和太子朱见深的生死!”万旭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片刻后,里头才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殿门却并未因此打开,那声音也显得格外警惕:“你想说什么就这么说吧,我听着呢。”
万旭略一沉吟,便了然过来,也不再强求其开门,便道:“陛下身在此处显然不知外头的事情了。就在今年这半年时间里,当今皇帝已经有数次昏厥,照此来看,恐怕他的寿元将近。”
“那又如何?”里头之人有些生硬地问了一句,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万旭略有些错愕,但随即又想起了一事:“就在不久前,去年才被封为太子的朱见济也已病故夭折了。如今皇帝膝下无子,一旦龙驭宾天,朝中必将生变!”
里头之人的呼吸随着这一句话而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你说的可是事实?”
“奴婢不敢欺瞒陛下,这是奴婢干爹曹吉祥曹公公让我特意转告陛下的。他说了,眼下已是陛下最后的机会了,也是唯一能保原太子平安的机会。”万旭心下略定,赶紧又说了一句。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怎么又与我儿见深有关了?”里头的朱祁镇显然有些跟不上对方节奏了,冲疑地问道。
“陛下请想,若是如今的天子突然驾崩,谁可为接替者?恐怕怎么都轮不到去年才被废去太子之位的前太子吧?”顿了一下后,他又继续道:“如此一来,当新君继位后,无论是陛下,还是前太子的处境就着实堪虞了。”
直到这位都把话点破,朱祁镇才猛然醒悟过来。是啊,当自己弟弟当皇帝时,自己这个太上皇就已成为其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碍於天下人的说法,以及所剩无多的一丝兄弟之情,他才只是将自己幽禁於此。而一旦换了其他人当了皇帝,自己的处境自然更差,为防万一,恐怕新帝继位后,第一个要除掉的那就是自己了!
同样道理,作为曾经的大明太子,自己儿子朱见深的存在也会威胁到新皇帝的位子。哪怕其实他父子并没有什么本事重新夺位,那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把隐患铲除。
古往今来,因为皇位的诱惑多少人走上了骨肉相残的不归路,人性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当想明白这一层后,深深恐惧感已经攫住了朱祁镇的心脏,让他几乎已经死去的心再次感到了疼痛:“我……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