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话却说得皇帝一怔:“此话怎讲?”难道在就是墙倒众人推么?陆缜背着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恶事,居然连胡濙这个老师也要特意跑进宫来弹劾他了?
“陛下还不知道吧,这个陆缜实在是不当人子。原先老臣因为看他对朝廷颇有微功,为人也算踏实可靠,才将他收入门下,打算着悉心栽培之后,也好让他为陛下,为我大明做一番功业。可没想到,他早年就做下了太过让人不齿的事情,连老臣这个当老师的都深感为耻。”
“他到底做过些什么,居然让老先生你也……”皇帝倒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又见老人絮絮叨叨地总是不入正题,就赶紧催问了一句。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陆缜平日里所展露的一切都是假的了,亏自己当初还如此看重於他呢。
“人生在世,总是要有所敬畏才是。天地君亲师,便是臣等读书人当要敬畏的东西。可他陆缜倒好,居然早在苏州老家时,就已和自己的族人断绝了关系,如此忤逆不孝的做法,实在是叫人齿冷!老臣真是深感惭愧,怎么当时就没看出他来呢?”胡濙似是懊悔地说着话,表情还颇为到位,只是一双老眼,却不时留意着天子的神色变化。
朱祁钰先是顺着对方的思路,也有些恼恨地道:“这陆缜确实虚伪,朕以前怎么就看不透他呢?要是早知道他是个如此不顾孝道的凉薄之人,朕就不会重用他了!”这理论放在此时自然是很在理的,因为在如今这个年代,讲究的是只有孝子才能当忠臣,而陆缜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和自己的亲族划清界限,就说明他不是个讲究孝道之人,再往深了看,就可得出他并不是忠臣的结论了。
皇帝本就对陆缜有了成见,现在又得知了这么个说法,心下自然更是恼火,觉着自己这些年来是彻底被陆缜给欺骗了。但随后,他的脑海里又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不对啊……早前刑部报上来的案情里可是提到,他所以舞弊便是为了帮他苏州的族中侄子考中进士。可要是他早就已经与族人断绝关系,又怎会为人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在沉吟了半晌后,皇帝才若有所思地看了胡濙一眼:“胡先生,你这话可当真么?”
“老臣岂敢欺君?”胡濙忙正色拱手道:“就老臣新得的消息,那陆缜与族中之人断绝关系的文书如今还在苏州府衙门里存放着呢。陛下只要下一道旨意略作查证,便可知真假。”
“朕明白了。”皇帝轻轻点头,看在胡濙眼里,便松了口气,知道有此一说,本来对此事深信不疑的皇帝自然会对这案子有不同看法。
可是老人家的这口气还没吐完呢,朱祁钰又盯住了他:“朕明白了,胡先生你今日入宫还是为他求情来的。”
“老臣……”胡濙只略一犹豫,便起身又跪了下来:“老臣知罪,但此案确实大有蹊跷,老臣实在不忍心陛下受人蒙蔽,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陛下惩处。”既然皇帝已经看破一切,他也不想再装模作样了,索性就直言相告。
“陛下,就老臣所知,陆缜派锦衣卫的人在考场中偷看试题确有其事,但他的目的却不是泄露考题,却正相反,他是为了杜绝有人在会试中舞弊……”说着,胡濙就把锦衣卫查到有人向考生兜售考题等内情说了出来。
所以说这姜还是老的辣,倘若换了别人来为陆缜求情,很可能就直接从这开始说,那样在心有成见的天子面前就很难讨得好去,也不能让他平心静气地听完这番解释了。但胡濙却先顺着天子的话头来“弹劾”陆缜,并让皇帝自己品出了其中问题,如此再回归案件本身,就很容易让其接受了。
而在听完了胡濙的这一番讲述后,皇帝果然略有动容:“此话当真?”
“老臣相信陆缜的为人,他是断然不会为私利干出如此糊涂之事的。倒是这一理由才更让人信服,只是陆缜行事他过莽撞了些,也确实不该。”胡濙忙回了一句。
“如此看来,此案还另有内情了……”皇帝眯起了眼睛,心情却好了许多。如果真是这样,那陆缜就没有欺骗辜负自己,这让他郁结在心头的怒火顿时就消散了许多,同时一个决定也从心底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