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缜稍稍一呆,继而又苦笑起来:“陛下果然慧眼如炬,臣知罪,臣其实是还有另一个缘故,才想着离开京城。”
“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聚集在你府门外那些等着求见的官员吧?”朱祁钰了然地问道。京城里就没新鲜事,像这样大张旗鼓的举动,自然不可能瞒得过皇帝陛下了。
陆缜只得点头承认:“臣确实不胜其烦,这才想到出京暂避,还望陛下恕罪。”
“你做得很好,朕为何会怪罪於你呢?”皇帝却笑了起来:“若是换了其他臣子,有这么多人肯投靠到他门下,他忙着结党接纳都来不及呢。你倒好,居然避之惟恐不及,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哪。所以朕不但不会怪你,反倒是要赏你才是。”
听皇帝这么说来,陆缜心里暗暗捏了把冷汗。显然,对这等事情天子是很有些抵触的,而自己这一次的做法显然正对了他的心意。不然,要是自己趁着这次的机会干出结党的事情来,即便皇帝现在不说,心里也会留下疙瘩。如此一来,君臣之间自然留下嫌隙,再不可能如之前般坦诚了。
“臣惶恐。其实臣也确实有意接纳一些志同道合的官员一道为国出力。奈何这些来臣门前拜见的,多是趋炎附势之辈,所图的也非为国办事,而是钻营升官,所以臣才将他们拒之门外。而且,在臣看来,这不过是为人臣之本分,不敢得陛下如此称赞。”陆缜忙又解释了一句。
“你呀,还是太认死理,这是朕欣赏你的地方,也是朕担心你的地方。”皇帝满是关切地摇了下头道:“你这么做,朕固然是放心了,可你朝堂上却又得罪了许多人。这几年里,你为朝廷立下了诸般功劳,可论赏赐却远远比不过许多人,你可知道个中原委么?”
陆缜道:“应该是臣有时行事太过莽撞,坏了规矩的缘故吧。比如几年前擅自回京,还有在山东大开杀戒……”
“这固然是原因所在,可却并非关键所在。真正关键的,还是在於你没有结党。寻常朝臣就算地位再低,也有一群共同进退的同僚,可你倒好,至今也没听说和什么人走得太近。除了你的老师胡部堂,以及上司於谦,你就没个能倚靠的人了,这在朝堂之上堪称异数了。
“其实以你如今的身份,不说门生故吏遍布,也该有不少官员出自你手。可结果呢,除了山东那里的官员得你提拔外,就只有一个林烈被你荐往浙江任一总兵。如此,朕倒是放心了,可朝中那些官员却很难亲近於你。有朕在旁护着你倒还没什么,可一旦真出了什么事情,你的处境可就堪忧了。”
“陛下隆恩,臣感恩惶恐。”陆缜还真没想到皇帝会把这事看得如此透彻,心下也是一阵感动。
要说起来,自己在这方面确实做得有些过头了。几年高官做下来,几乎就没有自己栽培出来的亲信。唯一的林烈,也是直到去年回京之后,才跟皇帝讨要的一道恩旨。
这还是林烈实在对锦衣卫没什么兴趣,又深知军务,才被他推荐去了浙江当了一镇总兵。至於原因,除了因为浙江那里自己还有些关系外,更是为了将来可能有倭寇入侵考虑。
“你对朕的忠心朕已尽知,但朕也希望你明白,朕不是那多猜之主。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朕还是明白的。所以今后,你也不必刻意做那独臣,该栽培的下属尽管放手去提拔,只要与朝廷有利的,朕不会因为几份弹劾就怪罪於你。”
当皇帝的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缜自然是满心感激,赶忙再度跪地叩谢圣恩。末了,才问道:“那这次去南京的差事……”
“朕既然都已经答应你了,又岂会更改?”皇帝笑着一摇头:“你只管回去等消息便是,这次祭奠魏国公和册封新任魏国公的钦差非你莫属了。”
“臣领旨。”陆缜忙拱手应道。
皇帝见了,又是一笑,便上前亲手把他给搀扶了起来:“你我君臣相交多年,朕只望我们能一直君臣相得,做一对名留青史的贤君良臣。”
皇帝果然是说到做到,数日之后,一份任命陆缜为钦差前往南京的诏书就颁了下来。陆缜就此再度离京,暂离了这朝堂上的是是非非。
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此时的南京城,远没有他所想的那般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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