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日,山东省治济南府城,未时。
此时,天上的雨丝依然不停地往下落来,虽不甚大,但只要在户外多待一会儿依然会被雨水湿透身上的衣衫,即便天气并不见寒冷,却也不是件舒服的事情。所以一般来说,人们应该都已躲藏起来。
可事实上,这时的济南府西门处却站了一大批人等候在此,只消远远观瞧,便可发现这些人的身份都不一般,因为他们的衣着都颇为考究,尤其是中间那几位,个个都是绯袍在身的朝廷官员。
若是有熟悉山东地界名利官场的人来此看上一圈,一定会更感惊讶,因为今日站在城门口的,赫然都是本省本府地位最高的那几人——布政使高尽忠、按察使周朝先、都指挥使叶畅飞,以及济南知府等一干官员。甚至连那些不着官服的,也都是民间颇有人望与资财的士绅一流——可以这么说,今日能位列在这城门口淋雨的,个个都是本省响当当的人物,说不定人家感冒了一咳嗽,整个山东省都得患上风寒。
可这么一群无论权力还是身份都首屈一指的人物,今天居然就乖乖地等候在城门外,足可见他们要等之人的身份比他们更高了。
那是自然的,因为来的可是朝廷的钦差,是兵部仅次於尚书大人的侍郎大人,是即将成为这些人顶头上司的山东巡抚陆缜陆大人。
两日之前,钦差队伍的前导便已快马将他的行程送到了府城,依着对方赶路的速度,想必今日中午到下午抚台大人便会抵达。无论对这位新任巡抚是何看法,该有的礼数依然得周到,所以今日午时之后,众人便已等候在了西门这儿。
只是这天公实在忒不作美,雨从早上开始就不见停过,这让在雨里等候了近一个时辰的一干官员的身子都快湿透了,现在看着实在有些狼狈。
“藩台大人,你说咱们的抚台大人会不会刻意拖慢来此的行程,从而好先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哪?”这时,一名官员突然小声地问了高尽忠一句。
这话惹得周围其他都是一呆,随后也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咱们新来的抚台大人所谋不小,说不定为了震慑我等,还真会来这么一手呢。”
高尽忠只略一思忖,便摇头否定道:“这个却不至於。虽然他此来有所图谋,但咱们的态度他可还不得而知呢。要是一来就给咱们个下马威,固然是可以打压咱们的锐气,但却也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纵然他是朝廷钦差,想要成事也少不了我们这些下属和地方士绅配合。你们就不要瞎想了,陆巡抚能以如此年纪便当上侍郎高官岂是如此莽撞之人?”
这话说得其他几名要紧官员一致点头,不过众人的脸色却并未因此有多少好转。陆缜这个巡抚来山东的目的,他们这些地方官员早就已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这实在不是他们所希望面对的情况哪。
山东毕竟不是东南三省,此地虽然也靠着海,但却离京城不过几百里的路程,再加上这儿又有守旧势力中最强大的存在衍圣公孔门,自然无论是官是商还是民都不敢行差踏错了。别说跟东南诸省那样借地利之便出海走私了,这儿的人是连出海打渔都不敢。
而现在,陆缜居然要在此开设港口,准备开海贸易,这对众人来说着实有些难以接受。可人家又是朝廷钦差,是奉了天子旨意而来,他们这些朝廷官员难道还能明着反对不成?
所以此时候在城门处的人里,多半是相当为难与纠结的,也只有个别几个胆子够大的商人,对接下来的一切有所憧憬。不过这也就是心动而已,若此时问他们,这些人也一定会坚定地站在抗拒开海的这一方。
“对了,藩台大人昨日才从曲阜归来,不知那边对此事又是个什么态度?”叶畅飞因为是武人,所以有些话说的就比较直接了。
高尽忠苦笑一下:“那边又怎么可能明说呢?只说一切都让我们看着办,只要不乱了规矩便可。”
“那就是让咱们阻止抚台大人,给他使些绊子了。”叶畅飞呵笑一声道:“这事可不好办哪。”
“当然是不好办了,唯有先看一步走一步了。”高尽忠轻叹了口气。他这个山东布政使当得着实有些憋屈,因为有曲阜那些人的存在,所以平日里都得小心翼翼的,而现在又来了个巡抚大人,看来今后可有得是左右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