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回来的宣承远那一脸颓丧的模样后,也先便已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了。而当前者将於谦的那番话复述之后,也先更感一阵恼火:“好!你们既然不肯接受我这份好意,那就让你们后悔自己做下的这个决定。号令全军,明日一早,就发起攻城!”
这后一句话,却是对帐外传令之人所说。随着一声答应,便有几骑人马快速离去,把也先的这一军令迅速传遍全军。顿时间,刚才还颇显安静的蒙人军营便如煮开的水般突然就沸腾起来,旗号乱动,兴奋的吼叫也时不时地从各处传来。
而这一切,也都落到了城头守军的眼中,不少人的眼中却露出了几分畏怯之意来。虽然他们在奉命赶来京城时就已有了决战的觉悟,可在看到城下那些兵强马壮,来去如风的蒙人骑兵时,还是感到一阵心虚。这些兵马,终究不是大明精锐,多半时候只是些没什么战阵经验的农民罢了。
幸亏他们身边还有一些将领开口打气,这才让他们的军心没有因此就崩溃。随着众将号令,兵卒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将各种守城器械一一摆放到最适合使用的位置,弓箭什么的更是储备充足。
这时候,也就能看出这北京城守备力量之足了。光是囤积在九门各处的弓箭就足有上百万支,至於其他滚木礌石更是不计其数。另有一口口的大锅已架在了柴火之上,里头的金汁、滚油在被煮沸之后不断冒着泡,并散发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刺鼻气息。可周围的军卒此时却没有半点退避的意思,反而对此极感兴趣,因为他们知道,这也是最能杀伤攻城敌军的利器了。
这时,城下又传来了阵阵吆喝声,听这动静似乎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人给抬了上来。这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现在可不是用饭的时间,而且装米饭馒头的木桶也没这么沉重,需要一步一吼哪。
在众人向下方望着时,便瞧见了十多人用扁担等物吃力地将一尊生铁铸就的火炮给从下头搬运上来。这玩意儿看着虽然不是太大,但显然颇具分量,只见这些民夫几乎是一步一顿,在齐齐开声发力之后,才一点点挪上城来。
而且这一来,就足有不下十尊火炮,按着为首武官的指挥,这才将之平均地分列於这永定门的城头之上,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城下。
对於火炮,虽然这些军卒也有所耳闻,可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此物的模样呢,忍不住都好奇地上前打量,甚至还想去摸着看看,想感触那冰凉的质感。在将领们的一番呵斥之后,这些人的举动才被制止。
随后,又有一箱箱的火药与拳头大小的弹丸被人扛上来,放到了火炮之后。几名衣着光鲜的军卒紧跟而来,开始摆弄起火炮的方向来,显然是在把炮弹落点进行调校了。这些人,是如今北京城里仅剩的几名神机营的精锐,其他人不是死在了土木堡一战,就是已随陆缜出城而去。
这一通让人不明觉厉的忙活,倒是让城上守军原先发虚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总是会多几分敬畏,相应的,在看到己方有了这等神秘武器后,他们的底气也就足了不少。
这些火炮原先都是藏在库房和神机营军营之中。是陆缜在离开时跟於谦进言,觉着用火炮守城应该更稳当些,於谦才奏请天子,让人将之搬出来,放到城头。
这一日,城上城下双方都在不停地忙碌,为着即将到来的攻防战斗做着最后的准备,整片天空之下,气压都显得各位之低,似乎直压得人要透不过气来。
而城内的百姓们,此时更是全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有那信佛信道的,此时更是不断念经祈求,希望那满天神佛能保佑北京城躲过这百年来的第一次劫难。
就是朱祁钰这个天子,此时也显得极其紧张,之前他又一次去了太庙,向列祖列宗告求祈祷,直到於谦前来奏事,他才从殿内出来,只是脸色依然充满了忐忑:“於卿有何事要奏?”
“陛下,臣是来请罪的。就在刚才,鞑子派了使者来劝降,却被臣断然给否了。”於谦弓身奏禀道。
“这一点於卿做得很对,我们岂能投降鞑子,何必请罪呢?”
“陛下有所不知,这回他们还拿上皇来要挟於臣,而臣却全然没有考虑过他的安危。”於谦这才把要点道了出来。
朱祁钰的脸上露出了纠结之色,在沉吟半晌之后,方才咬牙道:“於卿不必自责,这事儿你做得不错。皇兄再如何尊贵,也比不得这满城军民的性命。”
於谦闻言,心下便是一定:“陛下圣明,实为我大明江山,天下苍生之福。不过……”说着,脸上又现出了一丝为难之色。
“怎么,於卿你还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陛下,臣还担心一事,那就是城外鞑子一旦攻城恐怕会再次拿上皇来作要挟哪。而这儿,毕竟是北京,不少将士都是认得上皇的,一旦如此,恐怕……”
“这确实是个问题,却该如何是好?”朱祁钰也感到了一阵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