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以有此决定,还是基於自家的利益考虑。因为只有兵不血刃地夺下北京,他也先的功劳才是最大,名声才是最响的。若是强攻,先不提伤亡,攻下北京之人的名声一定大响,除非是自己亲信之人,否则难说其将来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而且在兵马调动上,也存在一些问题,他是该派与自己关系密切的部族主攻呢,还是该派关系疏远的部族主攻,这可都有着不小的说法。这种事情底下之人或许不会去想,可他身为如今草原蒙人诸部事实上的首领,却不能不作考虑,这可事关他接下来的全盘计划呢。毕竟现在草原上还有个大汗脱脱不花,谁能保证他不会拉拢某些族长,给自己带来麻烦呢?
别说游牧民族的人思想单纯,没有什么算计,那只是寻常牧民。像也先这样真正掌握实权之人,没一个不是心思细密,手腕高明之辈。他看事情,可比其他人要远得多了。
既然太师都如此直接表态了,众人也不敢再作坚持,只得从命。随后不久,身负也先重任的宣承远便孤身独骑,来到了京城的永定门下。
在来到北京城下,仰视着这座千年古城,大明帝都时,宣承远的心里也是充满了激动。
几十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做到自己意气风发地走进这座城市。当然,在梦里的他不是跟着蒙人杀奔而来,而是靠着科举高中,才能出现在这儿。只可惜,几十年岁月蹉跎下来,这一心愿却从未能了,别说来京城参加会试了,就连举人他都没能考中。
可他宣承远自负才高,在他想来自己所以未能中举,只是因为官府舞弊。在十年前再次落榜之后,他终於做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决定——远走漠北,成为蒙人入侵中原的帮凶。
而今日,他居然真就凭着这一身份,能够堂堂正正地走到北京城下,这让宣承远的心里感慨良多,却不知自己内心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
在来到那高耸的城墙,和巍峨的城门跟前之后,宣承远才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然后抬头,朝着上方的那些将士喊道:“我奉草原太师之命前来与明国朝廷谈判,你们可有能做主的,速速打开城门放我进去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激荡的关系,年迈的他这回喊出的声音着实不小,让城头守军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永定门上的守军正严阵以待呢。早在半日前,就已有飞艇上的斥候传下消息,说蒙人正朝着这边奔来。这让这些外省备操兵心里着实有些七上八下的,虽然表面上看来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可实际上,却没多少人有信心能挡得下蒙人的攻击。
就在忐忑间,突然却有这么个老家伙单枪匹马地来到城下,还口口声声说是来谈判的,这让他们不觉有些诧异。但此事可不小,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做得主的,所以赶紧就把消息传到了下方,并迅速报到了於谦面前。
於谦此时还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用陆缜所出的那一招呢,听得禀报后,也明显愣了一下:“这些鞑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还会来先礼后兵这一手么?”可既然对方都这么做了,大明身为礼仪之邦自然不能落人口实,所以便点头道:“把人接进城来说话。不过,却不能开城门!”
不开城门当然也是可以入城的,得令之后,城门上便把竹筐吊下,让宣承远坐在里头,然后将之拉上了城去。
用这种古怪的方式得以进北京,让宣承远更感梦幻。但此时的他已顾不了这些了,当即就在一干军卒半护送,半押解的态度下,来到了兵部衙门。
这一路之上,他现在原来该热闹非凡的北京城此时却显得格外冷清,路上除了不断巡逻而过的军队外,几乎不见什么行人。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大敌当前,又因为之前把城外近十万百姓接进了城里,所以此时城内的治安便成了头等大事。为防真个出现什么意外,索性就将百姓暂时禁足在家,只等击退敌人之后,再任他们出门不冲。
怀着有些怪异的心情,宣承远终於在兵部衙门里见到了脸色凝重的於谦。在两人打了照面,互相端详了对方一阵后,还是於谦先开了口:“阁下看模样应该是我大明子民吧?却为何要投靠鞑子,做出此等数典忘祖的事情来?”没有问候,没有急着询问其来意,他的第一句话,居然就直接发难。
这,实在有些出乎宣承远的意料,让这个老人的面上顿时一红,原先的气势也为之一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