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当皇家有大事发生,或是新旧交替,或是整十大寿,又或是婚嫁喜事时,天子总会下旨大赦天下,以此来达到普天同庆的效果,而那些并不是犯下十恶重罪的犯人,多多少少都会被减免一些惩处。
但这一做法,照道理也得等到过上两日,等新皇将位置坐稳当了之后才下诏传达才是。可今日,情况显然很有些不一样,被赦免的也就陆缜一人,而且居然是赶在朱祁钰刚登基的当时就下了旨意,实在於法理有些不合了。
可让人意外的是,本来在此事上该有不少人站出来加以制止反对才是,可今日,居然就没人出声反对,反倒是有几个臣子在皇帝下旨之后,迅速上前高叫圣明,表示赞同,这其中自然就有於谦了。
臣子们为何会如此?是因为新君即位他们不敢当时就与之唱反调么?当然不是,以大明官员的胆量,别说你一个刚当上皇帝的年轻人了,就是多年的天子,只要让他们抓住了机会,也会大肆批驳不留情面的。
究其缘由,还在於陆缜此事终究有些莫须有的味道在里头,说白了大多数人是心知肚明他是被锦衣卫的人所陷害才会被投入牢狱之中,而且众人也看了出来,新任的天子对陆缜那是相当器重了。如此,自然不会有人为了一个本就被冤枉之人再开口去和皇帝唱反调了。
当然,朝中还是有不少王振党羽存在的,他们自然不希望陆缜就这样被赦免罪名。但是,如今他们自身都已难保,实在不敢再多生事端了。
虽然现在王振的死讯尚未传回北京城——战斗远未结束,几十万大明将士和官员陈屍在外,地方官府还没能力去点数呢——但随着朱祁镇被自己的弟弟取而代之,已让他们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王振已然失势,再不可能如以往般横行无忌了。
即便朱祁钰尚未追究王振的罪名,他还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但在失去了皇帝这座大靠山后,一个宫中宦官还能有什么本事来获取权力?
其实在得知朱祁镇落入蒙人之手,太后有意扶朱祁钰为帝的消息后,这些往日追随在王振手下的官员就已开始打起了与之脱离关系的心思,此刻当然更不可能为了陆缜这事站出来与天子争辩了。
所以,赦免陆缜,将其官复原职的旨意居然下达得很是顺利,这边众臣子还在为天子即位而贺,那边身在天牢之中的陆缜已在略作梳洗之后,换上簇新的官服,迅速赶来了。
在此期间,朱祁钰还率领群臣在太庙、天坛等处进行了祭祀,直忙到中午前后,这一系列礼节性的行为才算彻底办完,而陆缜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紫禁城前,通名求进。
一听陆缜已经候在外头了,朱祁钰本来有些疲惫的脸上顿现欢喜之色,赶紧说道:“那就让陆卿速速进来说话吧。”
不一会儿,陆缜便已缓步走到了太和门前,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天子磕头参见,并拜谢了其赦免之恩,这才得以起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觉产生了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来。
一个是因为在牢狱里呆了足有数月,几乎都是与外界隔绝的,出来便已换了天。而另一个,则是想起了前段日子自己的遭遇,和现在已为天子之尊,总觉着一切好不真实。
不过这儿毕竟是极其隆重的大朝会上,两人也不好多作交流,而是很快就入了正题。只见朱祁钰神色凝重地看着陆缜道:“陆卿,你来的正好,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想必前方失利一事,你也有所耳闻了吧?如今正是我大明危急存亡之秋,你可有什么良谋应对么?”
只此一句,就可看出天子对陆缜是有多么重视了,居然当了这么多重臣之面,先和他问答起了如此要事。
而陆缜这时候也不客气,只叹了口气道:“臣虽身在牢狱,却也不敢忘国,我大军新败确实於我们大为不利。不过朝廷今日的举措却是极其正确的,如此可重新振我民心军威,只要我们的兵马能及时赶来,必能挡下鞑子的此番攻势。”
“这一点陆卿是可以放心的,至少现在蒙人尚未破我北方要塞,只要继续坚守下去,事情便可得到缓和。而且於侍郎已一早就从山东、河南,甚至江南等地调取兵马前来拱卫京师,以日子来算,过不了几日,部分兵马就能到了。”
“於侍郎果然是我大明之擎天之柱,如此可保无虞了。”陆缜忙夸了於谦一句,倒让后者的脸上一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个陆善思也太随意了些,自己和他乃是上司下属的关系,怎能不避避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