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陆缜从诏狱被移交到刑部天牢后,那三名出力救他之人却再没有亲自来此看过他。倒不是他们认为这样已经万事大吉,又或是不再关心於他,而是因为客观的环境让他们不能再来天牢探望。
刑部毕竟在王振一党手里掌握着,虽然这里的官员碍於身份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但在得了曹瑞和马顺的示意后,他们还是做了点手脚——将陆缜通敌一案以兹事体大的名义给暂时压下不作处理。於是,咱们的陆郎中就只能一直待在天牢里而不得申冤了。
同时,他们还动用了朝中投向己方的文官,尤其是言官势力,对此事造起了不小的舆论,给了那三位以极大的压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时接受陆缜被关在天牢的事实。
他们的用意,自然是用一个拖字诀,来等待着王公公得胜归来了。一旦王振这回真能随着天子北伐建功,那必然能让他的地位再次得到提升,到时候别说一个身在牢狱之中的陆缜了,就是胡濙之流,也难当其锋锐。而作为王公公的下属,为了在他跟前立下功劳,马顺他们要做的自然就是把陆缜留在牢狱之中,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好在,作为太医院院正的常松柏没有涉入到这种朝廷纷争里去,所以还能在随后一段时日里为其诊治,不然光陆缜那一身严重的创伤,就可能因此而命丧天牢之中。
当然,曹瑞和马顺做出的这一系列手脚虽然阴狠,可若胡濙於谦他们真要破解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论起政争来,前两人是怎么都斗不过后两人的。而且还有朱祁钰在宫里握有实权,想要帮到陆缜依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随后朝中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却让胡濙他们再也无暇去营救陆缜,甚至连抽空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找不出来。
先是西南果然趁着这一机会,再次有人发生了叛乱。虽然规模不是太大,但在当地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坐镇北京的官员在得知此事后,是又惊又怒,赶紧就从那边调兵遣将,命大军迅速把这一场叛乱给镇压下去。随后,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继续让当地官军驻守地方,以防再有人心生反意。
等忙完这一场,北边再度出了变数。蒙人居然就抢在天子还未率大军抵达之前,就对蓟州一带发起了突袭,不但攻破了前方数处堡寨,而且还残杀了近千官军,一时惹得人心浮动。
在接到这一失利的战报后,天子都龙颜大怒,甚至动了径直转道直扑蓟州之心。在得知这一情况后,胡濙他们赶紧就上疏苦劝,好容易才安抚下他,让他继续按着既定计划从宣府出兵。
同时,对於蓟州那里守军不断提出的要出兵报复的说法,胡濙他们也是极力安抚。此时乃是与蒙人决战的关键时刻,除了宣府,别处兵马还是紧守为好,不然很可能给机动性更好的蒙人骑兵以可趁之机,从而影响了整个战局。
在这一番折腾后,时间就已过去了一个来月,又要顾前方,又要顾后方,还要筹措粮草辎重,处理整个大明地方政务的几名官员自然是忙得团团转,每天连歇息都不到两个时辰,自然顾不上去探望陆缜了。
可即便他们竭尽所能,务求把事情做到极致,也架不住前方做主之人异想天开的一些做法。比如今日,当一份军报送到於谦面前,由他打开看后,他整个人就彻底懵了:“怎会如此!”
此事实在太大,於谦在心惊之余却不敢自作主张,所以当即就带上军报,把其他相关之事扔到一边,就急忙赶去了附近的吏部衙门。
此时的胡濙看着可比之前要憔悴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不但密了,而且还深了许多。另外,在处理手头的文书时,时不时还会低低地咳嗽两声,显然他身上的旧疾因为太过忙碌的关系,即便是如今这夏日里,也有复发的迹象。
不过在看到於谦一脸郑重地赶来时,他还是强打着精神道:“廷益你又有什么紧急军情要与老夫商议一番么?”
“正是。”有些关心地看了胡濙一眼,但眼下的情况已容不得於谦多作客套了,便把手上的这份新到的军报递了过去:“老大人你请看。”
胡濙看着他那模样,心里也越发感到紧张了。於谦为人一向稳重,哪怕遇到再难处理的事情,他也能从容应对,像这样忧心忡忡的表现,也就在陆缜被锦衣卫拿下时才发生过,所以胡濙必须正视此事。
只是,当他看完手中的军报后,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陛下他……居然没有照之前所说的在宣府驻军,而是又去了大同?”要不是这是正经传来的军报,他都要开始怀疑这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怎会如此?那些随驾的文武官员,怎么就会任由陛下乱来?张辅可是军伍中的老人了,会不知道这两地与我京城距离的远近对后方供给意味着什么么?还有内阁众人,怎么没一个去劝阻陛下的?”很快地,胡濙已是怒容满面,右手更是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之上,呼哧带喘间,又有几声咳嗽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