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打定了主意,陆缜便已一扫之前的颓然,开始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如何筹谋说服苏州知府等官员为自己所用,打击严家一事之上。
这一事,要说易也不易,可要说难,却也不是太难。
对寻常百姓来说,黑白两道通吃的严家自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根本没人敢去打对付他们的主意。可在陆缜看来,这不过是唬人的表象罢了,说到底,严家也不过是靠着官府的关照才能有今日,一旦官府想拿他开刀,以如今商人低下的地位,压根就没有太多还手的余地。
这严家和杭州的谢常等四大家族还很有些不同。那四家除了生意上的收入外,还广有良田,算是地主和商人的结合体。而这严家,不知是出於什么考虑,居然只在经商一道上努力,却并没有购买多少土地。如此一来,他便少了一分对官府的牵制,官府若要对其下手也不会有太多的顾虑了。
当然,以严家的家底,以及和漕帮和官府的交情,寻常之人想借官府之力来对付他们也跟做梦似的。这才是最难的地方。但陆缜却有一定的把握,只因为自己曾是朝廷官员的身份。
只要自己点出可以将书信直送到京城某位大人的手中,陆缜确信这苏州的官员为了自身安全是一定会做出让步,牺牲严家的。
“只不过,去见那些官员,该怎么说话却得好生地斟酌一番,可不能太过得罪了他们,那只会给我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哪。”陆缜凝神思索着,不时还抬头看看天,低头望望地,一副认真的模样。
这一切全落到了云嫣的眼里,而她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着他这番模样比之前吹曲儿和作诗时更加的让人着迷。对她来说,这种把心思放到正事上的男人,才是最有吸引力的吧。这或许也是她虽有花魁之名,却一直没托付身子的关键所在了。
两人一个在院子里踱步思索,一个则坐在屋子里的窗口处静静地看着,阳光从头顶洒落,使得小院里别有一番动静之美。这让轻舞在旁都不敢作声了,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一对男女。
突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和思绪。陆缜有些意外地转过身去,来到院门前,猜测着这时的来客会是什么人。
自己在此住下也有几日了,可却从未有人登门造访。而在最近城内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就更不可能有人上门了。来的会是何人?
云嫣也在这时醒过神来,赶紧让轻舞把窗帘放下,退回到了屋里。她很清楚外间的流言对陆缜的困扰有多大,要是有外人进来看到了自己,怕是又有什么风言风语要往外传了。
当然,做出这一举动的云嫣心里依旧满不是滋味儿的。现在自己和陆缜已经有了那层关系,却还要躲躲藏藏的,不知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哪怕只是个妾室呢……
不过有一点她也知道,陆缜一定会明白自己,自己此时受的委屈越大,将来得到的回报也一定越多。
院门一开,陆缜便看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相貌清瘦,气度沉稳的男子正笑吟吟地望向自己。在两人目光一对之后,那人便开口道:“阁下可是曾经的北京大兴县令,杭州府通判陆缜陆善思么?”
“正是在下,敢问尊驾是?”陆缜看向对方,心里不觉犯起了嘀咕来,这位居然对自己的履历如此清楚,却是什么来头?
“大家都是读书人,何不先请我进去再问究竟?”那人只是一笑,却不急着亮明自己身份。
见他只带了个看着颇为木讷的仆从,陆缜也不怕对方会对自己不利,便笑了一下:“在下失礼,望尊驾莫要见怪。”说着,已把手一伸,作了个请的手势。
那人便迈步进入院子,却对自己的仆从打了个眼色,那人当即回身,守在了院门之前。显然,他是想和陆缜单独谈一谈了。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陆缜便将来人请到了桌边坐下。他还没开口呢,轻舞便已端了一个托盘送了过来,盘中还摆着一壶香茶和两只瓷杯儿。显然,云嫣早为他做好了待客的准备。
陆缜接过托盘,冲轻舞点头以示谢意后,方才亲自动手为对方和自己满上了一杯茶水。在看到来人喝了口茶水润了喉咙后,方才笑道:“现在尊驾可以说明身份和来意了吧?”
“陆老弟久在官场,这性子却还没磨平么?”这位调侃也似地说了一句,这才把面色一肃道:“实不相瞒,本官康思川……”
一听对方报出自己的名字来,陆缜便是一怔,然后迅速站起了身来,拱手为礼道:“原来是府尊大人驾临寒舍,陆缜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