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紫禁城内。
今年以来的第二场廷议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时辰。
一般来说,只有遇到比较重要的大事时,几个要紧衙门的官员们才会齐聚一堂,商量着如何应对眼下的难题,而将大家得出的这一结论送与天子批准。
今日齐聚一堂的,便有朝中六部的几位尚书,以及内阁几位阁臣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等重要官员,另外,连司礼监的人也到场了,王振便赫然身在其列。
只从此一点,就可看出这廷议与朝会是有很大区别了。朝会之上,王振虽然也会到场,但只是作为一个天子身边的摆设,并不能对朝臣所奏之事加任何一言,哪怕他已权倾朝野,哪怕这事就是冲着他来的,那时他也只能装聋作哑。
可在这廷议上,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王公公,只要在场,就有他说话的权力,就是主持廷议的内阁首辅杨溥老大人,也不能阻止他开口。
今日这些朝中重臣们所商讨的,却是今年的朝廷开支。这一议题其实早在年前就已提了出来,只是因为各方难有定论,才一拖再拖,直到这正月都快过完了,朝廷用度方面的整体方案却还未完全通过。
虽说如今是盛世天下,但大明朝的岁入却并不是太丰,六部等衙门想要做些事情都离不开一个钱字,所以这些往日里直把银钱说成阿堵物的大人们,此刻却都成了精明市侩的商人,真正做到了锱铢必较。
此时,兵部尚书刚把自家需要多少银子作为今后一年的军费开支说完,王振就接了话了:“别的咱家就不说了。反正户部在三月前总是要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入内库的,不然天子那儿可不好交代。”
“什么?你内库居然要一百万两银子?”其他几名官员顿时就恼了起来,纷纷指责起王振的妄为,可王公公却根本不与他们争辩,只是似笑非笑地坐在那儿,缓缓地喝着茶水,一副你不给也不成的架势。
坐在上首的杨溥见此,不觉苦笑起来,看来这场廷议又得和上一回那般难有个结果了。在这个谁都不肯吃亏的前提下,要让所有人都满意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在争吵一起后,就迅速蔓延开来,这些地位颇高的大人们,纷纷化身为街道大妈般的存在,不断指摘着其他衙门的不是,户部说工部修河款要多了,工部则数落兵部要的军饷太高……本来颇为肃穆的廷议就变得有些乱糟糟了。
终於,杨溥这位数朝老臣看不下去了,把手在几案上用力一拍:“诸公还请收敛一二,这儿可是皇宫大呢。”在见到众人闭了口后,他才又叹了口气:“罢了,今日此事暂且搁置吧,留待来日咱们再好好地商议一番。朝廷财政捉襟见肘,还望各位大人也要多多体谅才是。”
这些个官员直到此时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了,不少人都露出了羞愧之色,纷纷端起茶杯来,借喝茶来掩饰尴尬。
见此,杨溥便欲宣布廷议就此结束。可他话还没出口呢,下方的胡濙突然道:“杨阁老,诸位大人,本官这儿有一桩案子还想与大家参详一二。”
“嗯?胡部堂你怎么也办起案子来了?”杨溥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
胡濙只是一笑,也不多作解释,而是拿出袖子里所藏的文书,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今有杭州通判陆缜被查与倭人相通,并行刺致浙江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何回舟被杀一案……”
众人只听他念了个开头,便已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事情。虽然杭州远在千里之外,但这案子在朝堂里已渐渐散播开来。这既有陆缜名声够大的原因在里头,但真要追究起来,怕也和有些人刻意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了。
王振眯起了眼睛,等胡濙把手中文书都念完之后,才问了一句:“胡部堂你在今日廷议上提出此事,是想为那犯官陆缜声辩么?”
面对如此直接的询问,胡濙这回居然没像以往般避而不答,而是直直回望对方,然后点头承认:“不错,本官看了这些与案件相关的卷宗,发现其中有太多疑点,所以还想与诸公一道参详一下。”
“胡大人这话却让人难免生出公器私用的想法来了,这廷议一向议的乃是国家大事,岂能来讨论一起小案子?”
“这案子小么?通倭可是大罪。”胡濙不为所动的回了一句:“而且杭州还是我大明的钱粮要地,出了这等案子,朝廷自该谨慎以对。若是因为某些人的陷害而冤枉了一名为国尽忠的好官,恐怕会寒了天下官员和士子之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