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对大多数人来说那都是欢庆而热闹的,在辛勤劳作了一年后,终於能抽出些时间来好好享受成果并歇息一番了;也有那离别亲人一年的游子从远方归来,和父母兄弟欢聚一堂;哪怕是平日里再紧巴巴的人家,这时也会挤出些钱来做些好吃的,再换上一身新衣裳,盼着来年能有个好收成,好兆头。
当然,也有人在这个时候会比平时更忙碌些,因为年节也正是人们互相联络感情的好时候,比如商人,又比如在京的官员们。
大明朝廷一向禁止官员结党营私,但官员们却总是能想着法儿地互相勾结在一块儿,为了联络感情,他们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像过年这样理当互相拜望的时候,他们自然更不会放过了。於是无论有没有利益往来,官员们都会找各种理由登门,哪怕见不到人,去投个拜帖也是好的嘛。
於是乎,在正月的头两日里,人们总能看到有些背着包袱的小厮仆人匆匆游走在各要紧官员的府第之间,将一封封写着恭贺吉利话儿的帖子投进去,这便是京城过年的一大盛景——望门投帖了。
当满城官员都忙着和人交好时,身为京官一员的陆缜却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县衙后院,哪儿都没去。毕竟他来京城才几个月工夫,根本找不到什么相熟的人去拜候一番——虽然他原来也应该有些同科进士与座师什么的,奈何他只是个西贝货,怎么可能知道原来的陆缜能有哪些交情不错的同窗老师呢?
所以最终,陆缜所能拜访的只剩下胡濙一人。但因为其作为吏部尚书四朝老臣,门生故吏无数,暂时也轮不到他,唯有先不去了。
这么一耽搁,又是好几天过去了,直到正月初十后,陆缜方才找个机会登门见了胡濙。不过他身边的银钱有限,所以拜见所带也不过寻常糕饼而已,这落到胡府下人眼里,觉着这位实在太也吝啬了些。
可结果却出乎了这些本想看其吃闭门羹的下人们的意料,他的拜帖和礼物送进去不久,最近都不怎么见客的老管家便亲自出来,把这个年轻的客人给迎了进去,顿时镇住了所有人。
再次见到胡濙,又是在那间书房之中。陆缜进门后,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又说了好一番过年时的吉祥话儿,方才坐在了下手边和笑吟吟的胡濙寒暄起来。
胡濙摸着自己的白须笑道:“老夫本以为你早些日子就会过来,结果却拖到了今日……”
“先生勿怪,实在是因为知道先生门下众多,我一个县令实在不好跟他们争抢,所以才冲至今日方登门拜年。”陆缜忙解释了一句。
“呵呵,你也不必忙着解释,老夫并无怪你的意思。反倒是你能冲来叫老夫颇感满意了。”
“先生这话倒叫我有些不解了。”
胡濙笑着品了口茶,这才道:“其一便是你果然奈得住性子,此乃当官者必须要有的,你年纪轻轻便有了殊为不易。其二嘛,也说明你无求於老夫哪。待到了二月,便是京察,京中许多官员对此都颇为忌惮,又知道这是我这个吏部尚书主持的大局,所以便多有借各种名头上门来求情的。他们为何要讨好求情,就不需要老夫明言了吧?”
陆缜点头表示了解,只有心虚,知道自己可能过不了京察之人才会想着做这些,持身正,有能力的人显然是不屑做这等事情的。
“所以老夫现在就能定出一些人的问题有多严重了。那些礼单越重之人,身上的问题就越大。”说着,老人似笑非笑地看了陆缜一眼:“倒是你,居然只送了些糕饼进来,倒真是少有了。”
陆缜脸上一红:“惭愧,只是京城居大不易,何况我知道先生也不会收我什么重礼,所以只是一些心意罢了。”
“呵呵,你这个小滑头。”笑了一声后,胡濙才正容道:“不过老夫有一点倒是没乱说,你在此番京察是一定能得个上等考评的。”
“多谢先生照顾於我。”陆缜忙拱手称谢道。
胡濙却把手一摆:“这不是老夫照顾你,而是你自己的本事。若你真才不堪用,老夫身为朝廷吏部尚书也不会偏私。但你在大兴县令位置上却做得很好,不但让京城治安为之一肃,还破了一起大案,让数十死者沉冤得雪,这些都是满朝君臣和百姓看在眼里的。
“而且,你平时的差事也办得很是妥当。我看过户部的相关文书,上面就写到今年大兴县的税收比往年要加了三成,粮税更是多了四成,而百姓却并无半点怨言,能办成如此事情者,天下也只有你一人了。所以称个能字,并不过誉。”
“这……怎么可能?我不过是照着朝廷的规定征收税款而已,怎么却多了这么多?”陆缜颇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
“那是因为以往多有交不满的情况出现,再加上一些损耗和克扣,朝廷拿到手的税收便要大打折扣了。不过你这么一来,下一个当大兴县令的官儿可就有难了,说不定会因此被申斥,甚至是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