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杀一儆百的强硬手段,大兴县内的治安顿时为之一肃。虽远未到传说中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却也已一扫之前的乱象,就是那些仗势欺人的豪奴恶少也都收敛了许多。
不过陆缜却并没有因此便能放松下来,虽然暂时不用为各种大小矛盾伤脑筋,更不用跟某些有些身份的人扯皮,但他身上的担子却依然不轻。因为除了县内治安外,他这个县令还肩负不少其他的责任,比如秋粮的收获,以及同步进行的税收之事。
中华民族一向以农耕为本,自然将此视作天下第一等的大事。每当春秋季节,地方官员便会把全副心力都投放到农事方面,其他政务都将为此让道。为了鼓励耕作,春秋两季许多衙门甚至会把诉讼都给停了,以免误了农时。而有的官员为了表明自己对农事的重视,,甚至还会亲自下到乡间,以为表率作用。
陆缜虽然身在北京城里,但大兴县在城外亦有不少村落和田地,如此他也必须在此事上有所表现。所以在用强硬手段让县衙立威之后,他便把重心都移到了农事之上,光是出城去乡间就有不下五回,其他时候,也不断派人看着以防出现什么突发变故。
另外,收税也是他肩上不小的责任。在广灵时因为本就贫穷倒还不觉着什么,一旦到了京城这儿,从各种商户手上收税也就成了他这个县令必然要做好的差事。为此,他几乎把县衙里得用的人手都派了出去,不断催缴之下,才勉强收上了七八成的税收,但显然这还不够,必须继续跟那些拖着税不交的商户商量。
在一般人想来,官府收税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有商户敢不交,大可以用强,抓人用刑都是轻的。这显然是有些高看此时官府的权力了,至少在北京城里,一个小小的县衙门可不敢这么做,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商户身后都有什么靠山,一个不慎得罪来了某个大人物,可就有你苦头吃了。
而且,京城里还有那么多言官的眼睛盯着呢,一旦地方官把事情做得太过,逼得商户走上了绝路,恐怕你这个官也当到头了。因为一旦被人认定是酷吏,以标榜仁孝治天下的朝廷是一定不会把你留下来的。
所以说,在北京城里最不好当的还是亲民的地方官,因为其受到的掣肘最多,肩上的担子又最重,非有过人才干与深厚背景的官员不能胜任。
这一点,直到陆缜真正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不断因为各种大小事情而忙得焦头烂额后,方才有了最深切的体会。相比起来,当初在广灵的日子实在是太轻松了,即便冷不丁会遇到蒙人入侵,也比要时时小心各种突发事件和明枪暗箭要容易得了。
“大人,永兴栈那儿终於松了口,说是再过半月,当他们收上一笔货款之后便可以把余下的税款给补上了。”一名书吏拿着帐本轻声说道。
陆缜坐在椅子上,手里也捧了一本书册,闻言略一抬头,这才满意地道:“如此自是最好不过,不过这事还是得看紧了些,到时候赶紧派人过去催收,可别想着等在县衙里让人自己把钱送上门来。”
“是,小的记下了。”那书吏答应一声,迅速在帐本上写了两笔。
陆缜又道:“还有,城外王庄的小麦快要熟了,你让马六他们去盯着点,莫出什么意外。听说前年就有两村人因为矛盾居然趁夜拔人麦子的事情发生,这次是绝不能再来了。”
那书吏又答应一声,这才匆匆转身而去。
一人离开,马上就跟着有一人进入了陆缜的公房之中,向他禀报相关事宜。而陆缜的头脑都也清晰得很,对每件事情都信手拈来,一点没有混乱的感觉,直这么过了一个多时辰,给六七名下属下达了各种指令之后,他方才呼出口浊气来,得空端起茶碗狠狠地灌了两口早就冷了的茶水。
原来这大兴县令居然有如此之多的事情要管,这比之前对付那些权贵官员更叫他感到心累:“要知道是这样,当初我就不该答应胡濙坐上这把椅子。或者我真该去找个合用的师爷了,不然像我这么忙碌下去,恐怕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来了。”此时早过了中午,但他还没用过饭呢。
一般来说,每个走马上任的县令都会找上几个师爷帮着处理各种大小事务,但是陆缜显然忽略了这一点,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且身边也没有人提醒,居然就这么懵懂地做了两任县令。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师爷对自己来说有多么关键,即便不找刑名师爷,好歹也得去请个管钱粮的师爷来才是哪。
正当陆缜感叹自己这个县令有多苦,连饭都没得吃时,一个窍细婀娜的身影已来到了公房门前,而且来人手里还端了个托盘,里面装了一大碗米饭和几碟还算精致可口的菜肴。
人到门口,陆缜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抬头一看,他脸上便露出了欣然之色:“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