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准放下杓子,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取出一小把铜板,放在桌子上。
“干什么?”
“帮我收起来。”
“你自己拿着就好。”
“我拿着会丢的。”看了看裴佩的表情,阿准补一句,“再说,还会被抢。”
裴佩有些释然,是了,自己好歹也算是有个窝,阿准很可能没有住的地方,四处流浪,有点钱,想存放在自己这里,可以理解。
“那我帮你收起来,要用的时候你来取。”
阿准闷闷的点头,“哦。”
住了一晚之后,阿准又走了,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
裴佩有点担心这个小孩,她有空的时候,有意识的去找过他,码头上、戏院里、游乐场门口……
不过一直没有找到。
上海是个很大的城市。
裴佩猜想,阿准很可能是在做各种粗重的零工,街面上不太平,流氓混混打手很多,他一个小孩子,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现在是夏天,气温高,随便可以睡在任何一个地方,裴佩想,等秋天了,阿准也许会再来找自己。
果然,入秋之后,阿准又来了。
这一次,他很熟络的在晚上,裴佩回家之后,才来。
并且,带来更多的铜板。
“等存够了,我帮你换成银元好吗?”替阿准数了数她存在自己这里的钱,裴佩问。
“好啊。”
看看阿准,裴佩发现,他长高了不少,晒黑了,也许是因为干力气活的缘故,身体比以前更结实了。
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裴佩轻声问:“睡了吗?”
“还没。”
“那个,你最近,常常过来没关系。”
阿准听了,哼一声,“谁要来你这破地方,地方又小,床又窄,还得跟你挤,一翻身都会掉下去。”话这样说,阿准每一次都会自动睡在外侧,裴佩总是拗不过她。
“但是我想叫你过来,天天来也没有关系。你可以陪我说说话。”
阿准翻个身,胸口贴在裴佩的背上,“喂,婶婶,我干嘛要陪你说话?”
“一个人,比较寂寞。”
阿准沉默了,过了一会说:“这可是你叫我的。”
“是啊。”
之后,每一天,阿准都会回来。
两个晚归的人,会一起吃饭,然后休息,第二天,再各自出门。
粗茶淡饭的日子,可是没有了往日的孤单,心灵仿佛去到了一个港湾,虽然天气一天一天冷起来,只要一回到二楼小小的房间,就会感觉到温暖。
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
裴佩数了数自己存起来的钱,她想给阿准做件棉衣,还有鞋,如果可以,她还想再买件布衫给他,这样春天换穿单衣的时候,他也能穿新的。
阿准现在的衣服,太破了。
可惜钱不够,只能先做棉衣和鞋。
悄悄买好了布和棉花,裴佩送到相熟的裁缝处,尺寸她已经悄悄量好,告诉过裁判缝了,过几天就可以取。
这天晚上,两个人都回来的早,阿准让裴佩先躺下,她自己跨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裴佩聊了起来。
最近,阿准找到一位临时的工作,帮百货公司送货,虽然很累,但是如果送货到有钱的人家,有额外的打赏,他还去帮着派发大减价的传单,晚上的时候四处去张贴戏院的广告,赚了一点钱。
阿准已经看中一条围巾,打算买下来,送给裴佩。
黑暗中,看着裴佩的脸,阿准想起邻居们她的评语,都说裴佩人长的好,心地也好。
相由心生,她这么漂亮,是因为心地好?还是说因为心地好,所以人看起来就格外的漂亮?
阿准觉得,裴佩是她见过的,最漂亮温柔的女人,说不出的客人,人也很温柔,脸上总带着笑,穿着长裙,站在那里,就算隔老远看见,都会觉得很好看。
特别是裴佩的眼睛,睫毛很长,眼睛很亮,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如水。
“婶婶?睡着了没?”
“没有。你今天怎么了?早点休息。”
坐在床边脱衣服,阿准问道:“婶婶,有没有人说你长的格外漂亮啊?”
“不清楚。”
“大家都有眼睛吧。”
裴佩笑了,“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阿准戏谑的说道:“哎,谁说漂亮不能当饭吃,你可以去当那些大佬们的女人啊,当情妇就有饭吃啦。”
裴佩听了,伸手在阿准背上拍了一记,“小赤佬,瞎说什么?”
“婶婶,你这么漂亮,当人的情妇,一定有老多男人来抢。”
“你懂什么,不要乱讲话。”
“嘿,不要老说我小,我懂的事情可多了,搞不好比你还多咧。”
“好了好了,不要乱讲了。”
躺好之后,阿准又问:“婶婶,你想结婚吗?”
“谁肯跟我啊。”
“这么漂亮都没有人要?”
“哪有去想这些的功夫。”
裴佩说的,倒也是真的,她收入微薄,只能顾的住自己,一直没有这种奢望,也不想过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