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宫无话。孔杰却只觉得惴惴。陛下是真的怒了,他知道;作为一个效忠陛下地羽林禁卫军,自己做得不合本分,他也知道;只是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样处理他的“失职”?
答案很快揭晓,凤紫泯回到寝殿。立刻肃退了众人,单单留下了孔杰一个。
皇帝陛下坐在椅子上,看也没看单膝跪在面前的这个四品侍卫、羽林禁卫军统领,只是默默,不知是沉浸在怎样的思绪中。
“王湘容要示宠,你又是为了什么?”不知是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片刻功夫,也许是千秋万载之后。孔杰终於听见那个平日里清朗朗的声音,带着浓浓地倦意开口。
孔杰犹豫了一下。“臣只是乐见其成。”他说。“王家小姐才貌双全,堪为陛下佳配。”
“这是孤的事情。”凤紫泯的声音波澜不惊,却令人从头寒到脚底,“你是为了什么?”
皇帝陛下的重复问题让孔杰心虚起来,咬咬牙还是顶上去:“陛下。无忧公主纵.欲滥情。圈养男宠;为江山社稷计,请陛下千万远离。”
凤紫泯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微微叹息,“孔杰你也说出这样的话了么?和百官劝谏孤的,如出一辙。”
孔杰便无语。他自幼受孔家家训教导,对皇帝陛下地命令只能服从,什么时候想到过劝谏?
“孔杰,你郑氏一门忠烈,你又是在孤最困难的时候站到了孤的身边;若说这天下孤只能相信一个人的忠诚,怕也就是你了……”
凤紫泯闭着眼眸,却仿佛看到了孔杰的愧疚,微微抬手,阻住他开口。
“孤没有怪你的意思。服从孤和劝谏孤,都是出於忠心……孤只是不太明白,你跟随楼卿那么久,对他的为人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为何还是这样针对他?”
这样的问题,孔杰还真是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凤紫泯也没有打算让他回答。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也是,你跟在他身边,也不过几个月而已;然而孤和楼卿,已经相识了五年-——”
他忽然挑挑眉,睁开双眸直起身来面对着孔杰:“其实你们所有人地担心都是多余的。孤怎么会喜欢楼卿呢?孤真正喜欢地,还是女子才对……天下人这么多,孤最不可能喜欢上的,就是楼卿了……
“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孤是,楼卿他也是……记得上次孤就和你说过:关於楼卿的流言,孤从来不信。什么莲准刘公子……楼卿不是那样的人,他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必就像孤和他……清清白白,泾渭分明。”
凤紫泯地目光,其实并没有投向孔杰,只是穿过他,不知道看向了什么人,什么地方;而他地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在笑,却同样分不清那笑意之内,几分甜蜜,几分苦涩……
旧话重提,孔杰越发心惊;悄悄注视了皇帝陛下片刻,只觉得他那表情虚幻迷离,哪里是“最不可能喜欢楼卿”的样子?更像是被狐狸精迷惑而不自知……想想自己在祖宗牌位前立下地誓言;想想方才陛下的那句“若说这天下孤只能相信一个人的忠诚,怕也就是你”,孔杰终於狠了狠心,开口禀道:“陛下,臣有一事,欺瞒陛下良久……”
凤紫泯的脸上,没有表情。再不复开始的愤怒,也没有方才的迷离,只是,没有表情。
他不可能不信孔杰。
孔杰也没有必要撒这个谎。
然而,如果说孔杰说的都是真的……关於莲准,关於刘尚书公子,关於段南风,甚至是那些男宠……也未必是假?
就连上次在云裳那里遇到的那个举子,当面说到卧房里等的那个人,也不仅仅是云裳放出的流言?
凤紫泯觉得有些胸口有些闷闷地,向来觉得他和他一起瞒住了天下,谁料却只是天下和他瞒住了他。
闷闷地,仿佛积郁住些怒,积郁住些酸。但是他却没有立场去发怒-——云裳是什么人?并不真的是他的男宠,就算是私下里淫靡了些,他也无法指责云裳骗他——云裳说过这些是假的么?没有。云裳从不避讳和那些人的关系,就像不避讳和他这个皇帝陛下的暧昧……可是他们之间并不真的有暧昧。
凤紫泯第一次有了砸东西的冲动-——眼前那把水晶琢云龙如意如此碍眼,不知道丢在那位郑大统领的头上以后,会不会变得顺眼一些……不过自幼养成喜怒不形於色的习惯使他控制住了自己。孔杰没有错,莲准没有错,云裳也没有错……
“叫红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