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准看着顾籽萄,摇了摇头,顾籽萄心领神会,他们都听见了,她在挣扎着的时候,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陆慎。
因为一夜里头睡得十分的不好,云裳早上强行爬起来,准备上朝的时候被莲准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准她去上朝。
因为实在是怕了这个涎皮赖脸,使出浑身解数不让自己上朝的男人,云裳只好请旻言跑一趟,到宫里头去通报,说自己染了风寒,不便上朝。
喝了安神的汤药之后,云裳这才昏沉沉的睡到了太阳西沉的光景,便听见外头香香嘀嘀咕咕的在和莲准说着什么。
依稀之间,她似乎听见了马庸这两个字。
云裳一咕噜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冒出的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
“马庸出事了么?他儿子还是他?”
那个羞涩且清纯的少年,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情而……想不开了?是他自己想不开了?还是他老爹想不开了?这可真要命,这些人明明脸皮薄,面子窄,却还要充当英雄,维护自家人的利益。唉。云裳叹了口气,捻起自己额头上的帕子,丢在地上,穿上一双趿拉鞋,啪嗒啪嗒的跑了出去,将外头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云裳这么突然跑了出来,倒是将他们两个人吓得不轻。
“马庸父子出了事情么?”
她开门见山的问。
莲准眉头一皱,过来扶着她,将她的手捧在了怀里,“马庸父子好的很,倒是你,外头这么冷,你跑出来做什么?”
云裳将信将疑的摇了摇头,“我刚才听着你和香香说起他们来着,当真没有事情么?”
莲准垮了脸,做出醋了的样子,“昨天谁说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来着?”
云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是醋了么?我刚刚不过是随口一说。”
瞧她今日实在是没有什么气力,莲准好心的打算放过她,故作大方的耸了耸肩,下一个动作却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你做什么?”云裳纳闷的看着他好看的侧脸。
“没什么,我也就是这么随手一抱。”莲准说的随意且懒散。
偏偏这个男人,不管是做出个随意还是做出个懒散的表情,都让人觉得那么的相称。
香香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莲公子果然是小姐心上第一位的心上人,也难怪那么水葱样的一个纯情少年巴巴的送上了门,小姐都没有多看一眼。
嗯,莲公子,加油!
但是显然,这个时候的莲准和香香对云裳撒了谎。
因为晚上的时候,寒无咎就找到了云裳,寒无咎是个冷情冷脸的人,但是这一次却为了自己的私交找到了莲心小筑来同她议事,光是这个举动就已经让云裳有些惊诧。
“你说你今日是为了私人的事情而来?我很好奇这个私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私事?”
寒无咎给她倒了一杯茶,自己则抱着茶壶坐的端端正正的,看杯子里的香茶嫋嫋的冒着雾气,眼神有点飘忽,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云裳心领神会的将屋子里的人打发了出去,自然,莲准早就在寒无咎过来的时候,自己闪了人。
房门关上的时候,寒无咎终於开了口。
“公主。”他先是用这两个冷静的字眼开了腔,随即又说道,“马策是不是前日里来找过公主?自愿入府做公主的面首男宠来着?”
云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他是为了他来的。
点了点头,将杯子里的茶吹了吹,“却有这么一回事。”
寒无咎脸上有点为难,“公主拒绝了他的这个要求是属下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公主本也不是一个喜欢落井下石的人。”
被自己的下属不偏不倚的戴了一个高帽子,这种感觉还是蛮受用的,云裳顿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拉近了凳子,同他坐在一处,目光炯炯有神的道,“那是自然。”
“可是公主,您尚且不知,即便是您赠送了马庸三千两的银子,让他还债,他仍然不能免於一场重罪。”寒无咎说的甚是唏嘘。
云裳则满头雾水,“他难道不是一个清官?”
寒无咎嘲讽似的笑了下,“天底下哪里有什么清官?一个朝代里头有个个把人都是好的,何况这个朝代里头的清官也实在是太多了些。照我看来,除了老丞相楼铎,北侯陆灿之外,其他的人都算不上是十足十的清官。”
被下属第二次戴了个高帽子的云裳顿时觉得今天晚上的寒无咎可爱极了。又忍不住往前头挪了挪屁股,道,“你说的很对,我父亲诚然是个大清官。”想起来楼铎临走的时候,那两车简单的东西和行囊让人想想就觉得辛酸。
寒无咎叹了口气,“马庸之前有一桩误判的官司,在他之前当府台地方官的时候,有一桩人命的官司,也不知道怎么弄得,真凶逃了,他抓了个旁人充数,这桩事情本来马庸做的干脆利落,那个充数的犯人已经被砍了脑袋十数年,可叹,那个真凶却在其他的地方又犯了官司,被当地官员捉住,这一严刑拷打这才招供,不过这供招的实在是太坦白了点,连同他十数年前的这一桩冤假错案也给招人了。这下马庸就有些麻烦。”
寒无咎的总结概述能力非常强,他这么一说,云裳就明白了事情的过程。这么一来,马庸的官司还真的是麻烦。
如果只是欠钱的话,倒还是好办的,若是扯上了人命官司,这麻烦就非是一个“麻烦”二字所能取代的了的。
云裳寻思了一会儿,彻底没了希望,看着寒无咎,“人命观天,我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只能等着大理寺丞……”她说到大理寺丞的时候,心里有一道灵光闪动,抬眼看着寒无咎,“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寒无咎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理寺丞的陈明和她算是有点交情,如果云裳能够替马庸说上几句话的话,那马庸大概还能从轻发落。
可是云裳凝眉沉思了下,道,“我不曾记得你和马庸……”
“属下就明说了,马庸对我曾经有过一饭之恩。”寒无咎说的很正经。
云裳也很正经的点了下头,一饭之恩,也当涌泉相报才对啊。
“原是如此,他之前的误判,现在看来就成了一起冤假错案,这中间的过程当真不是靠我一两句话就能给他开脱的。”
寒无咎认同云裳的这个说法,“属下替公主想过了。公主只需要替他马家留下点香火也算是赏了属下天大的脸面。”
云裳眯了眯眼睛,笑了。
“寒无咎啊寒无咎,你可真是算无遗策。”云裳站起身,挥了下袖子,“好,在他大理寺丞面前,我就替他说上几句。”
寒无咎从位子上站起来,双手抱拳,“多谢公主。”
第三天的时候,云裳想了想,决定亲自去不太好,还是手书一封,命人送给陈明。陈明见到楼云裳的手书,甚是为难,不过倒也算的上是痛快,在抄了马庸的宅子之后,干脆利落的将一家人都给绑了出来,投牢收监。
消息传到莲心小筑,云裳可是啥费了一番苦心,换了一身不怎么喜庆的衣裳,人家被抄了家总不是一件值得喜庆的好事。
马庸的罪行已经定了,他犯的罪过只有死路一条。一命偿一命,这很公道。
因为已经嘱托过了大理寺丞,所以这父子三人加上马庸的小孙女一家人在牢中都没有受苦,过的还算不错,不过……却有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在这一家人被大理寺定罪了之后,他的那个二儿子,就是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的那个二少爷马素,却实在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在定罪之后的一个凌晨,自缢於监狱的横梁之上。而他的那个二弟在闻之此消息之后,顿时也加入到了轻生的阵营当中,做起了一幅绝食的勇气来。
云裳乍闻这个消息,也是吓了一跳,足足的吃了一惊,这……这怎么能……云裳想了很久,决定还是不能这么袖手旁观的看着马家的一家人在狱中死光光。当时云裳便当机立断的拍板决定,自己很有必要到大牢里头亲自去一趟。
而她真的到了这一座自己也蹲过的大理寺的大牢之后,一些不好的回忆便涌了上来,抬头看着门楣上的那一副开朝皇帝御批过的“坦白从宽”四个大字,让云裳万分的觉得熟悉。
牢头已经经过了陈明的暗示,将云裳和她的随从让了进来。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牢房当中,是不能让太多的人进来的。
毫无疑问,云裳和寒无咎两个人是绝对的例外。
牢房里一如既往的暗无天日,腐臭的味道冲的人脑门子疼,云裳进去以后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她在蹲牢房的时候估计是脑子里一直盘算着怎么才能出去,所以都没怎么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脚底下一软,估计是踩到了一只死老鼠的遗骸,寒无咎皱了皱眉刚要说话,云裳却摆了下手,千万别告诉她,她踩到的不是死老鼠。一眼也没看地上,她直接垮了过去,寒无咎在她背后抬高了下巴,好个女汉子。
左拐右拐之后,牢头将他们带到了关押着马策的那个铁牢前。
里面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头埋在两个膝盖之间,长长的头发都散乱的飘在前头,乍一看,好像是个女鬼……
云裳看得心里一阵唏嘘,好好的一个水葱样的纯洁少年,竟沦为如斯境地。真是应了那句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隔着铁牢的栅栏,轻轻的唤了一声,“马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