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曾经的状元公,几句话说得声音不高,却字字戳心。
作为“楚王暴卒”的亲历者,黄浩顿时红着脸无言以对。
当日,太后亲自给雍王做内应,导致皇城告破。绝望之下,侍卫、太监们纷纷四散逃命。谁也顾不上再管贵妃娘娘和皇长子的死活。
只有韩青,先将刘贵妃和皇长子藏进了紫宸殿内,然后又手持长枪,力挽天倾。杀透叛军的重重阻拦,将雍王赵元份格毙於枪下。
赵恒和朝廷为了维护皇家脸面,为了避免江山动荡,可以对外宣称雍王是病故,作为亲历者,黄浩却没办法在王曙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心里头很清楚,当日如果不是韩青舍命死战,皇城失陷於叛军之手便是定局。
即便官家过后带着禁军赶回,叛军仍旧可以在雍王的率领下,凭借皇城做殊死一搏。届时,未必没有别的势力起来响应雍王,谁笑到最后,真的很难说。
退一步讲,即便官家带领禁军,迅速镇压了雍王及其党羽。恐怕刘贵妃和皇长子,也必死无疑。
同样,他这种官家的心腹爪牙,落在雍王手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众所周知,官家除了雍王之外,还有另外一位兄长和三个弟弟,活在世上。而赵氏皇族之中,也一直有宿老认为官家德不配位。
如今官家又返回了滑州,汴梁城又像先前一样空虚。万一有人做了雍王第二,或者有宵小之徒趁机作乱,上哪去找第二个韩佳俊?!
“老夫知道黄都知也是受人所托。”仿佛还嫌戳得不够深,王曙想了想,缓缓补刀,“所以,还烦劳黄都知帮老夫解释一二。老夫但凡还有其他办法,也不至於出此下策。得罪人不说,底下的弟兄们,也累得怨声载道。眼下虽然给大伙造成了诸多不便,好歹避免了有野心勃勃之辈,再度生事。若是老夫仍旧像以前那样,万一出了乱子,大伙面临的就不是什么方便不方便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说。”
“那,那是自然!”黄浩听得好生尴尬,红着脸用力点头,“咱家,咱家也是被求到了头上,推脱不过了,才厚着脸皮过来问问。至於具体如何做,还请王相您自己拿主意,咱家绝不置喙。”
“黄都知豁达!”王曙闻听,立刻感激地拱手。
黄浩侧身避让,然后又拱着手低声商量,“只是,只是王相可否给咱家透个口风,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咱家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回去之后,跟别人有个交代。不瞒府尹,咱家图的不是他们的礼物,咱家刚刚升了右班都知,想撑个脸面……”
“不瞒黄都知,王某也吃不准。”听黄浩说得实在,王曙也干脆实话实说,“要么等辽军退兵,官家返回汴梁。要么,折判官从永兴军中返回,帮王某坐镇开封。但这两条,都不是王某都够决定。”
“这……”黄浩咧开嘴巴,再度无言以对。
雍王谋逆表面上没给大宋造成太大伤害,甚至许多外地官员百姓,到现在为止都未必知道有雍王谋逆这回件事发生。然而,对大宋黄河防线,却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李继和被雍王的爪牙毒死,导致镇戎军右厢近万精锐,既无法开赴前线作战,又无法承担起保卫京畿的重任。
前线各路禁军之中,无数将校的家都在汴梁。并且有很多将校的家人和朋友,都拐弯抹角与雍王的爪牙们有过交往。
雍王死后,朝廷再大度,也需要对参加叛乱的官员和神卫军将校进行一番清洗。而这种清洗,很难保证不波及神卫军之外的人。更难保证不会对其他各路禁军的士气造成影响。
事实上,邢、磁、相、濮四州相继失守,便是影响之一。驻扎在这四州的大宋将士,得知汴梁风波,军心动荡。甚至有人因为从前跟雍王的爪牙来往过密,或者本身就是雍王的爪牙,悄悄逃到了辽军那边。
大辽以战立国,其太后和皇帝,当然不会坐失良机!立刻调动兵马拿下了四州,形成了对澶州的三面合围之势!
所以,大宋官家星夜返回滑州,完全是迫於无奈。在黄浩看来,官家和寇准等人,短时间内能稳住前线局势,不让辽军杀过黄河,就已经非常难得。怎么可能,有辽国退兵这种奇迹发生?
至於王曙所说的第二条件,恐怕也只能听听。
永兴军之所以又叫折家军,便是因为在大宋没立国之前,折氏已经掌控着这一路兵马,跟契丹人对抗了数十年。全军将士,对折氏的忠心,远远超过大宋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