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朕不敢御驾亲征?朕只是有自知之明。不像某些人,只懂得纸上谈兵,却以为自己是白起转世!”一直走到刘娥的福安宫里,赵恒仍旧余怒难消。连刘娥腆着大肚子亲手倒上的茶都没喝,就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雍王么?他只是被你这个做兄长的,保护得太好了而已。官家不必跟他一般见识,也别生气。官家且坐,抬脚……”刘娥的行动已经非常不方便了,却仍旧像个民间的普通妇人般,跪在地上,亲手替赵恒除掉了靴子。
几个宫女试图帮忙,都被她轻轻推开了。仿佛这对她来说,是赵恒恩赐的特权一般,任何人都不能够分享。
“这种事情,你何必自己来做?”赵恒心中感动,立刻顾不上再控诉雍王赵元份对自己的无礼。弯下腰,轻轻抚摸刘娥的秀发。
“太医说,多动一动,对臣妾和孩子都好。”刘娥笑着抬起头,柔声解释。“官家不要太在意臣妾。外边的事情,臣妾帮不了你什么忙。在福安宫里,总得让你过得舒服一些。”
“你已经帮了朕很多了!”赵恒心里愈发温暖,手顺着发梢轻轻滑落,非常自然捧住了刘娥的面颊。
即将临盆的孕妇,脸肯定有些浮肿,丹凤眼也变成金鱼泡。然而赵恒却觉得,此刻的刘娥比怀孕之前还要光彩照人。
“官家,要不要臣妾派人把李娥叫来?”刘娥的脸色隐隐发红,声音也迅速变得甜腻。
李娥是她去尼姑庵带发修行之时结下的患难之交,所以入宫之后,便将对方也接了进来。
原本只打算让对方做几天女官,积攒些嫁妆在找机会悄悄放出去,却不料随着她的位置越走越高,身边越缺乏得力臂膀,因此在怀孕之后,便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将李娥极力将李娥推荐给赵恒。
自古没有守身如玉的天子,赵恒喜欢刘娥给他的家庭温馨。却又因为担心伤到胎儿,不便再与刘娥亲热。便半推半就,将李娥给收了。只是暂且还没赐予任何名分,只当是刘娥的陪嫁丫头。
然而,今天听刘娥提议叫李娥进来伺候,赵恒笑着摇头,“不必了,朕又不是才二十几岁。今天朕来你这里,只想跟你一起吃个饭,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去处理明天的事情。”
“官家其实不必如此在意臣妾。”刘娥以为赵恒担心自己忌妒,笑了笑,低声补充,“臣妾知道官家心里有臣妾,就足够了。宫中还有许多姐妹,你如果嫌李娥粗手笨脚,用完了晚膳,还可以去别的姐妹那里。”
“朕不是因为在意你才……”赵恒本能地想要否认,然而,话说了一半儿,又发现此语太容易引起误解,顿了顿,迅速改口,“朕的确在意你,但不想叫李娥来,却不是因为这个缘由。”
“那臣妾就安心了。官家白天时已经够累了,臣妾只想你在福安宫里能放轻松一些。不想因为臣妾眼里只有官家,就让官家感到负累!”刘娥笑了笑,轻轻点头。
“朕哪都不想去,她们都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只有你,心里只装着朕一个。”赵恒听得心中热流汹涌,看着刘娥的眼睛,笑着感慨,“不管朕是圣明天子,还是即将被废掉的太子殿下。”
当年因为勾引别人的老婆刘娥,他惹得赵光义大怒,差点就失去了太子之位。许多原本簇拥在他身边的文臣武将,立刻果断地疏远了跟他的距离。
他原本以为,刘娥看到自己失势,表现也会跟那些文臣武将一样。谁料,被关在太子府中,勒令不得出门的他,却收到了刘娥冒死托人送进来的一缕青丝。
刹那间,赵恒斗志昂扬。因为他知道,哪怕自己做了平头百姓,刘娥也不会弃自己而去。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赵恒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妻子,而不是什么太子妃和皇后。
“官家是圣明天子,还是妾身的夫君。”刘娥知道赵恒这般模样,一定是刚刚受过伤,笑着握住他的手背,然后缓缓起身,“不过,妾身很快心里就得装着两个人了。”
“还有谁?”赵恒心中警报大起,竖起眼睛追问。随即,发现自己的手被刘娥拉向了高高隆起的小腹,刹那间,所有忌妒和警惕,都化作了绕指的温柔。
“这么快?应该是哪天,太医算过了么?”小心翼翼地感受到肚子里的生命迹象,他压低了声音询问。仿佛自己声音高了,会吵到二人的孩子一般。
“应该就是最近,不会超过五天。太医说,孩子其实已经出生有些得晚了,不过脉象强劲有力,身体很健康。”刘娥垂下头,声音像春风般轻柔。
“那你还不赶紧躺着!”赵恒大急,赶紧站起身,搀住刘娥的胳膊就往卧房走,“别乱动,有事情交给宫娥。刘承珪,你是不是在外边,赶紧给朕滚进来!”
“老奴在!”刘承珪反应极为迅速,在赵恒需要的时候,立刻如闪电般出现了他面前。
“调二十,不,调一百二十名最靠得住的侍卫,昼夜两班,轮流护住福安宫。非朕准许,除了太医之外,不准任何人来打扰贵妃。若是贵妃受到惊扰,朕唯你是问!”赵恒忽然变得无比紧张,哑着嗓子吩咐。
“老奴遵旨。老奴马上搬到福宁宫门口的耳房里来住。”刘承珪知道赵恒为何做此安排,果断高声承诺,“若是有人胆敢对娘娘不利,老奴让他血溅五步!”
“嗯!”赵恒看了他一眼,轻轻摆手,“别说这么血腥,你心里有数就好。退下吧,马上安排!”
“老奴告退!”刘承珪又躬了下身体,三步两步,就迅速消失在门外。
“官家,不过是妇人生孩子,你何必弄得像打仗一般?”被赵恒一连串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刘娥歪了歪头,柔声询问。
她出身寒微,虽然眼下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大宋皇后。然而,对皇宫里的很多规矩,却仍旧无法适应。
在民间,产妇临盆之时,哪怕是丈夫和亲生儿子,都要回避。而如今,她临产在即,门口守着个老太监不说,还有房子外还要站上五六十名男性护卫。
“有人不高兴,你即将为朕生下儿子。”赵恒也不隐瞒,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朕本该亲自来守着你。可契丹兵临黄河,朕不能丢下朝政,所以,只能让刘承珪这老东西帮忙。他虽然是个太监,却练了一辈子武,寻常男子十个八个,还不够他一只手来打。”
“官家不会多心了吧?”刘娥冰雪聪明,立刻知道赵恒说的是谁,“臣妾看那人,不像个有胆子的。”
“他胆子可是大得很,今天竟然当面向朕讨要兵权,要替朕去与契丹皇帝沙场争雄。”赵恒立刻被勾起了心事,咬牙切齿地解释。“哼哼,他还拿朕的伯父和父亲做例子。的确,朕的伯父和父亲,都会亲自领兵迎战契丹。但是,他们都身经百战,知道怎么打仗才能赢。而朕,去了前线,非但不懂如何调兵遣将,反而会干扰李继隆他们的指挥。”
“官家能知自己之短,胜过逞一时之勇!”刘娥瞬间就听明白了赵恒今天闷闷不乐的缘由,笑着低声开解。“臣妾一直以为,做皇帝,懂得用贤臣良将,才是第一要务。至於冲锋陷阵,那是将帅们的分内事,不该归皇帝管。”
说罢,忽然又抬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对不住,官家,臣妾这样说,没有贬低先皇和太祖的意思。只是,只是说,官家你与他们不同。”
“朕知道,朕知道!”赵恒先前受到严重打击的自尊心,迅速得到了满足,笑着慢走了几步,将刘娥送到床榻旁。
几个宫娥上前帮忙,被他不耐烦地挥手赶到了一边。随即,先搀扶着刘娥坐下,然后他自己也坐了下去,柔声道:“总之,这外边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耐心地等着咱们的孩子。雍王想要讨要兵权,朕直接让他去找寇准了。以寇准的脾气,不让他碰得鼻青脸肿才怪!”
“官家知人善任!”刘娥立刻抿嘴而笑,随即,腻声夸赞。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极尽温柔。
寇准贪财,骄横,脾气火爆,然而,却能够明辨是非,凡事都能够以大局为重。
雍王赵元份找他去商量领兵出征,肯定当面儿会就被他喷个狗血淋头。
而赵恒这里,却连一句废话都不用跟雍王说,坐等看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