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叶氏手执沾湿的布巾,小心翼翼的替段阳阳抆掉脸上的脏污,当小脸上所有的污垢都抆干净,眼前的景象令她震惊得浑身僵直,难以置信。
像是刻意毁她容似的,细细的鞭痕在左右脸颊各有数条,叶氏慌乱的拉开段阳阳衣领,仔细一瞧,果然颈子、肩膀都有伤痕。
只要看得见的地方都处了鞭刑,摆明就是让她往后见不得人。
「阳阳……」叶氏心痛的扑倒在女儿身上。
她明白段阳阳是再也无法回复昔日的花容月貌了,即便是平常的外出,也得覆上面纱,就怕有心人的窥视视线,刺伤女儿的心。
容貌毁了,这下还有人愿意娶她吗?
楚天晚若看到她此刻的模样,不晓得会不会吓得倒退三步,将前尘过往一概抹消。
若是如此,恐怕女儿下半辈子都得躲在昏暗之处,孤独寂寥的过一生了。
想到此,叶氏心更痛。
不!她一定会叫楚天晚负起责任来,他都夺了女儿的清白了,不管阳阳现在变成什么样,他都该迎娶。
床上的段阳阳因母亲的哭泣声而醒转。
「娘?」
「阳阳!」叶氏连忙以袖抆掉泪水,「你醒了?感觉如何?」
「娘,你怎么哭了?」段阳阳伸手揩掉母亲下颔上悬浮的泪珠。
「娘没事……娘……娘是喜极而泣,你终於平安归来。」叶氏拉下女儿的小手合在掌心内拍了拍,「娘煮了猪脚面线,吃了吧,去去霉气。」说着,叶氏起身来到前厅,端起桌上尚温热的猪脚面线。
段阳阳撑起上半身,半坐卧,小手下意识抚上脸颊。
在牢里,这是她最常做的动作,每一日,她都希望脸上的伤口是幻觉,哪一日醒来忽然就平复,回复她无瑕细致的光滑脸蛋,可那凹凸不平的触感依然紮着她的指腹,不断的提醒她……她毁容了,她这辈子都休想见人了。
叶氏回到床前,段阳阳一见母亲靠近,连忙放下手来,佯装没事样的拉过长发遮掩双颊。
虽然她晓得母亲必定早就发现了,但她下意识就想遮掩伤口,不想让母亲担心。
即便沉冤昭雪、无罪释放,但她这辈子,已经毁了。
不会有好人家子弟愿意娶已失去贞洁的她,也不会有人愿意娶容貌已毁的她,她势必得待在家里靠着父母养,成了家里的负担。
待父母过身之后,她又怎么好厚着颜面靠哥哥嫂嫂养?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她毫无头绪。
叶氏看到女儿急急忙忙想遮掩伤处,眼眶一酸,差点又要掉下泪来。
她快速眨了眨眼,拭掉眼角的泪水,装作若无其事坐来床沿,将猪脚面线放上段阳阳的掌心。
段阳阳一口一口徐缓的吃着猪脚面线。
这是她这阵子以来,唯一吃的,像人的食物。想起这段时日的饱受折磨,泪水一颗颗掉入汤里。
叶氏瞧她暗暗垂泪的模样,心也酸,满眶的泪水终是止不住了。
「阳阳。」叶氏按住女儿被褥下的大腿,「你什么都别担心,娘会想办法寻找名医将你的伤口养好,还有楚天晚他说……」
「不要提起他!」一听到「楚天晚」三个字,段阳阳就忍不住情绪激动,「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阳阳,你冷静点听娘说,那一切都是误会……」
「才不是误会!」段阳阳放下猪脚面线抬脸,面色激动涨红,伤疤因此更为明显,「他跟陶幽兰在一起,为了铲除我这个绊脚石,所以想办法陷害我,想让我死!」
「阳阳,你怎么会这么想?」叶氏震惊,「是天晚处心积虑将你救出来的,他自己也被陶幽兰软禁,要不是他的朋友发现他不见了,下山来找他,这个时候你们俩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恐怕是他发现大势已去,他的诬陷无法将我彻底铲除,才改变策略,抛弃陶幽兰的吧!」她冷笑。
「女儿,你想多了,一开始天晚是遭陶幽兰绑架,他并非与陶幽兰在一起,他……」
「那都不重要了!」段阳阳火大的手一挥,猪脚面线连碗摔落床下,「不管他跟陶幽兰或是跟谁,都不重要了,反正我现在这个模样,任谁都不会要我了。」
「阳阳,不会的……」
「娘,你说!」段阳阳倏地拉开覆颜长发,「女儿现在这样子,谁会要我?」
如数条蜈蚣盘据的狰狞伤口突然暴露在眼皮底下,一时反应不及的叶氏慌忙别开眼。
这本能的动作却是将段阳阳大大刺伤了。
她尚未照过铜镜,不晓得现在的自己有多难看,但母亲的反应告诉了她一切,她现在的模样就连母亲都不忍卒睹,无法直视。
恐怕……恐怕她的情祝比想像中还要糟!
「别管我了!」她拉起被子蒙头躺下,「抱歉,我想先休息了。」
「阳阳……」
「让我一个人静静。」
叶氏垂头抿唇,过了好一会方起身将地上的面线残渣收拾。
老实说,她也没把握楚天晚见了女儿现在的容颜,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当场吓得退避三舍,再也不见人影?
他帮忙将昏倒的阳阳送回家时,一路上,都未仔细看过阳阳的脸,且当时她脸蛋脏兮兮的,头发凌乱,他恐怕也未注意到吧?
一时之间,叶氏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她或许可以以楚天晚占了女儿的清白之身强迫他迎娶,可日后呢?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人娶进门,必定会亏待女儿,她怎能忍受女儿外貌被毁,就连心灵也要饱受摧残?
女儿的这份冤屈,她该向谁讨去啊?
叶氏揪着发疼的胸口,手用力掩着嘴,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母亲压抑的哭声让段阳阳的心好痛,她想下床安慰母亲,可她连自己的情绪都难以照顾纾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只温暖的大手搭上抽噎的叶氏的肩,泪眼抬,瞧见来者,泪水更是扑簌簌掉得更凶。
楚天晚摇了摇头,低声指示,并收抬起地上陶碗碎片交给她。
叶氏点了点头,两手拿着碎片离开。
楚天晚走来段阳阳床前坐下,轻声唤道,「阳阳。」
他怎么来了?!段阳阳心凛。
「娘!」被褥中的她大喊,「叫他走开,叫他滚。」
「你冷静,听我说。」
「不要!我不要听!」
向来不擅言词的他,开门见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什……他说什么?
他要照顾她一辈子?
「我不要!」她歇斯底里的喊着,「陶幽兰被抓,你才改来找我,我家是丐帮,但我不是乞丐,更不是回收商,我不要三心二意的墙头草!」
她用词难听,但他不以为意,也不针对她的咒骂解释,固执的以他自己的步调徐道:「我是个研究员,对有兴趣的东西就会特别投入,因为你,让我对女体产生莫大兴趣,但我的研究对像只有你一个,所以第二个送上门时,我就忍不住下手研究一番,想知道她跟你的不同。」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研究?
研究她跟陶幽兰?
他跟她亲近,有亲密关系,是为了研究?
她本来就晓得他的个性古古怪怪的,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可是他的亲近竟然是为了研究……这教她怎么接受?
「我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就停手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执着一定要我跟她上床。她的男人那么多,应该不差我一个才是,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他有些苦恼的说。
他……他是说真的还是在欺骗她?
他难道不知道他的床上技巧有多高超吗?
他总是很准确的抓中她最敏感的位置,力道拿捏恰到好处,彷佛能看透她的内心渴望,不管她希望他快或慢,重或轻,他永远不会让她失望,害得她只要一瞧见他,身子就会开始发热,喉头干涩,彷佛成了一个淫荡的女人,时时刻刻希冀着欢愉。
陶幽兰淫声远播,对男人需求量大,当有一个绝品送上眼前,她又怎么可能放过!
连她这个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都明白楚天晚多懂得让女人快乐,陶幽兰是个老江湖,必定早在一开始就察觉了。
「她曾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她要对你不利。我以为她一介女流,不可能当真心狠对你下手,却没想到她当真心狠手辣不惜置你於死地,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楚天晚隔着被子握住段阳阳的手,弯腰头顶着她的肩头,「对不起,阳阳。原谅我。」
他的语调很轻很轻,似低喃,隐含的悔意却是沉重得压迫她的胸口,几乎无法呼吸。
他是真心的想要跟她在一起,照顾她一辈子,但……小手抚上颊面,水眸悲痛的闭上。
若他知道……若他知道她的容貌已毁,他还会要她吗?
她已不是昔日明朗亮丽的段阳阳了,她已经无法像她的名子一样,热力四射、活泼奔放的走在阳光底下,她是被乌云遮蔽的黯淡月儿,她连家门口都踏不出去,这辈子只能躲在家中阴暗的角落,拒绝见到任何讥笑或同情的目光。
不!
她不要让他看到她的脸!
她宁愿让他只记得她美好的容颜,而不是现在的残破。
「我不会原谅你!」她口是心非的喊,「什么研究,都是借口!你喜欢陶幽兰所以才跟她燕好,你早就无心於我,所以不想与我成亲,借口拖延……」
「我不喜欢陶幽兰,我连她长啥样都不记得。我并非对你无心,我只是以为你还这么小,应该多些自由的日子,不要那么早就被家庭束缚。是我忘了时代的不同,这个时代就是这么古板,女孩十七八岁就该成亲,拖过了二十就是老姑娘,是我忘了这件事才让你误会。」要不是君柒柒提醒,他还真忘了。
为什么他的解释总是让她听得越来越胡徐?
什么叫这个时代就是这么古板?
什么叫时代的不同?
说得好像他置身事外似的。
「你别想胡说八道迷乱我,我不想听!」
「阳阳。」他试图拉开她身上的被子,好能说个清楚。
「你走开!」怕他真拉开被子,看到她的容貌,她惊慌得拉得更紧。「我什么都不要听!你走开!滚!」
「阳阳,咱们好好说个清楚。」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将被子拉得死紧。
见她坚持不肯面对,木小媚的提醒倏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她的美貌已不再,你要有心理准备,小心别刺激到她。」
他瞬时明白她将被子当护身符般硬拉着的原因了。
女人的心是很窍细的,对女人鲜少接触的他以前从不知道这回事,直到与她相识,他才开始去研究这世界上另一个人类物种,只是,他觉得还真是挺复杂的,就像他到现在还是弄不懂陶幽兰对他的执着原因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