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十月中旬,顾远樟怀着忐忑和希望进了考场。子蕴先生曾与他说,“你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情,还需得自己去想,去应变。这样写出来的文章,才有灵性。”
顾远樟把这话转述给秦玉麟之后,秦玉麟用大白话给他翻译了一遍:“他是在隐晦地告诉你,你太依赖老师了。知道吧,不能总抱着,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只要听老师的就好了这种态度。人与生俱来就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你所思考的角度和观点,也算一种知识。他是叫你相信自己的感知,不要一味地寻找所谓的正确‘答案’。”
何况,在古代的考场里,根本就没有官方答案一说吧。都是各人入各眼,只要考官看你的答辩和文章顺眼了,你就是正确答案。
“你这么说我倒是明白的。”顾远樟有种被肯定的欢欣,那些不安和紧张,突然就消散了。
考试过后,顾远樟也没有因此而停止学习。仍是天天和跟着先生,做各种各样的考题。如果第一试过了,他紧接着又要考第二轮、第三轮。先生说,一鼓作气,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当听到小厮佑安一路囔囔着少爷高中的时候,秦玉麟正在喂顾思博吃米糊。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心里其实也没有多意外。若是中了的话,也是应该的。他有这样的想法。
“中了就好,少爷知道了吗?”问完才省过来,佑安一定是从郑府那边过来的。
“知道了,是少爷让小的过来报喜的。”佑安笑眯眯地说,替他们少爷高兴。
“是吗,既是报喜,就赏你些喜钱。”秦玉麟笑着说,在一旁的青岚也笑了,连忙掏钱递给佑安。
“谢谢夫人!”佑安说,报完了信,就该回去了。不过他还得听听夫人有什么带给少爷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少爷该不高兴了。
“你去和你们少爷说,说我恭喜他,我和宝宝在家里等他回来。”
“哎!”佑安笑眯眯地应,有这句话就够了。
在郑府的顾远樟也是十分高兴,没想到第一次下场就中了。他得知消息之后,迫不及待地叫人回家报信,特别想立刻就看见秦玉麟的模样。想知道他为他高兴不?是笑着恭喜呢,还是一如既往的地,说些令人牙痒痒的话儿逗弄他。
坐立不安地等待了多时,只听佑安回来禀说:“夫人知道少爷高中了。他叫小的给您带句话。”
“快说。”顾远樟笑得欢喜。
“夫人说恭喜您,还说,和小少爷一起在家里等您回去。”佑安学不来秦玉麟的语气,却是能把那种意思传递给顾远樟。
“是吗,他是这么说的。”顾远樟心中一甜,握起笔来,挥手就写了几行快意洒脱的诗句。他觉得啊,人生再没有更比这更快乐的了。功名成就,家庭美满,此生足矣。
虞子蕴确实喜欢这个学生,初时收顾远樟为学子,纯粹为看在郑老爷的份上。却没想到执教之后,此子的心性和悟性都甚合他的心意。如今学生有了出息,他心中大慰,不枉他倾尽所学费心教导。
“於此,你已经踏出了仕途的第一步,你且告诉先生,你出仕是为了什么?”虞子蕴瞧着学生问说。
“回先生,学生只为了做个有用处的人。”顾远樟不必多想,就将心底所思倾吐,“先生恐怕不知道,学生从前……与废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老天待我不薄,竟赐我良妻和爱子,之后又还我至亲与双眼,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叹身在尘埃,至今没有做过一样像样的事情。”
若他能考个功名,晋身为士,岂不是了无遗憾了吗。
“既是你心中所想,就做你所想之事。”虞子蕴轻叹,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五十好几了,对仕途已是看透。本就不是贪图名利的人,硬是要去争那一口气,有什么营益。对顾远樟,他其实想说一句,世事无常,命运多端。
自入秋后,顾远樟勤写勤读,再次迎来了考试。这次会试自然比上一次难上许多,各地上来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学子。顾远樟确实没有把握能再次争得头名。他想着,只要名次不会太难看,也就对得起先生和夫人了。
事实如他所料的一样,不说这次拔尖的学生多,就连考题也相应添加了难度。有些题目,他也是思考了许久才敢下笔。
考完之后整个人也晕乎乎,佑平佑安在外边等候,一见顾远樟出来,马上上前搀扶着。
秦玉麟在家里等他,瞧他这次竟然是被扶着回来的。连忙上前查看,边说:“考个试而已,怎么弄得跟上战场似的?你哪里不舒服啊?”
“没事,夫人不必担心我,头有些晕而已。”顾远樟说,刚才在考场坐得太久,一起来有些发晕罢了。现在却是没有什么不舒服了。
“看吧,早上叫你吃多点就不听,你这是低血糖……”秦玉麟知道是这么个毛病,也就放心了。转身叫人准备吃的喝的,把他喂饱就行了。
“这次考试很难呢,我看人人都比我好。”顾远樟坐下说,竟忧心起来。
“有人比你好是一定的,只要自己也不差就行了,你担心什么。”秦玉麟给他到了杯茶说。
“怎么不担心,我怕连榜尾都上不去。”顾远樟说。
“上不去就上不去,大不了明年再来。”秦玉麟向来不在意这个。
“你懂什么,今年考不上,就得等三年。”顾远樟白他一眼说,竟然连这个都不懂,还说关心他的学业。
“是是,我不懂,你懂。”秦玉麟懒得跟他扯这方面的东西,催促他说:“别跟这儿发牢骚了,快去吃饭吧。大才子也要吃喝拉撒不是。”
“……”顾远樟让他说得,一下子没了胃口。“我还是先去洗澡吧,饭就不吃了。”他的夫人呐,能不能在某方面靠谱点儿。
“随便你,饿晕了就躺着,我可不替你着急。”秦玉麟不管他,走到顾思博的小床边看看,睡得正香。那好吧,他画几张图去。等会儿……就去偷窥顾远樟躺没躺……
过了十多日,放榜那天。顾远樟休息在家里,早上就起来对秦玉麟说,要亲自去看榜。秦玉麟说随便他,到时候上了别学范进,没上也别哭着回来。
“范进是谁?”敢情他的关注点在这儿。
“传说中的人物,我哪知道。他考上举人之后就高兴地疯了。”秦玉麟说。
“噗……那确实挺好笑的。”顾远樟抖着肩膀说。
“有什么好笑。”秦玉麟瞧着他,发现这人笑点忒低,什么芝麻绿豆事都能乐一乐。
“……”顾远樟让他说得讪讪地,他也知道自己跟秦玉麟很多地方不相同,秦玉麟总是说他。但是这个有什么办法,天生的。他不晓得秦玉麟究竟喜欢怎么样的人。反正绝对不是自己这样的……
“不是说去看榜吗,还不快吃。”秦玉麟夹了包点给他,顺便在他脸上啵一个,这王八蛋需要哄的。
“哦,夫人也吃。”顾远樟说,学他的样子,夹一个,亲一口。
“……”秦玉麟抹抹脸蛋,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嗯……吃吧吃吧。”吃完就是新的一天开始运作了。现在这么个模式,已经进入老夫老妻状态了。
半天之后,顾远樟回来了。看脸色和出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这有些不对啊?
秦玉麟说:“怎么?没放榜?”别不是他记错了放榜的日子吧。
“放了。”顾远樟说,仍旧是不喜不悲地样子。
“中了?”秦玉麟往好了猜。
“中是中了,吊车尾呢。”顾远樟不知道高兴还是不高兴得好。
“那不就行了吗,能中你还想怎样?”秦玉麟瞧他一眼,接着笑起来说,“既然中了就庆祝庆祝,晚上让厨房做顿好吃的,咱们喝几杯。”
顾远樟酒量不好,上次过中秋节,秦玉麟想整点气氛,结果直接把顾远樟放倒了。他一整夜压着顾远樟为所欲为,顾远樟起来之后羞得要对秦玉麟也做同样的事情,否则他没脸。
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下面的毛毛让秦玉麟给剃了而已。秦玉麟还好意思说:“这样显大,你还不高兴么?”
“我不显已经够大了。”顾远樟嘀咕,其实他是想看秦玉麟光着的样子。秦玉麟那处跟他比起来,只能用秀气来形容,漂漂亮亮的,想着没毛了更可怜可爱。
这会子秦玉麟一提到喝酒,顾远樟又脸红了。他好不容易长了出来,可不想再光一次。摇头说:“喝酒就免了,你休想算计我。”
“你想太多了。”秦玉麟说,知道他想起了剃毛毛的事情,可是他这次真的没往那方面想。
“不管,我不喝酒。你要喝就自己喝吧。我用茶陪你。”顾远樟说,要是秦玉麟把自己喝倒了,他也高兴。
“不喝拉倒,哼。”秦玉麟皱皱鼻子,反正到了那时候,也不是顾远樟说了算。
只是秦玉麟的如意算盘还算漏了一处,先前顾远樟乡试中了,顾家人并没有多大重视。但是这次,顾远樟连着中两榜,顾老爷就重视起来了。他们顾家一门,从来没有出过读书人,难道这次是祖坟冒青烟,要出个举人啦?
顾老爷越想越是个事,连忙差人来请小儿子过去叙话。他虽是一介商人,但是才识上也不算太差。起码能和考了秀才的小儿子扯上几句。
却说顾远樟会面了顾老爷,虽然心里对顾老爷存有积怨,可是秉着长辈是大的原则,也是认认真真地对答。当听到顾老爷说对他期望甚大,十分看重的时候,顾远樟只想苦笑。
若没有今天的成就,您会见一见我吗?
要说顾老爷的德行,其实之前也不是故意苛刻顾远樟。只是后院的事情,他丢得太开,一切全由顾夫人主事罢了。别说顾远樟这个不会来事的儿子,就算是顾夫人为他生下的三个儿子,也不见得得到他多少关注。
所以顾远樟这次,说起来真是全因为顾老爷的当官梦。士农工商,他做个商人有钱没错,但是他不甘心永远只是个没地位的商人。
这些顾远樟也知道,所以他更悲哀。只能劝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管,只要心里头那几个人好好地就够了。
“他又叫你去说什么了,怎么这个脸色回来。”秦玉麟见了他的满脸悲戚,心也紧揪着,怎么就像个被欺负的小孩似的,如此难过。
“我不想说他,你也别提起他。”顾远樟说,默默地伏在秦玉麟的肩上,冲他撒起娇来。
“那好,不说他。”秦玉麟拍拍他的背说,“今晚早点休息,把精神养足,你过几天还有考试呢。”
“嗯,听你的,咱们去睡了。”顾远樟吸取着缭绕在鼻尖的,温馨的气息。每次抱紧怀里这个人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怕了,也不去思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