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真的出来,进入她生活过的地方,和她面对面地对话,做梦一样。
梦里,他无数次地梦到安楠来监狱看他,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犯下的错是不可能有离开那里的一天,需要终生为此赎罪,所以从不幻想。
没想到安哥给了他这个机会,哪怕机会的代价大到一般人无法承受。
因贺泉给出的资讯太过震撼,安楠确实被震惊一段时间,冷静过后发觉不少违和之处。
首先,安哥怎么知道她的身世、亲生父母与隐情?
其次,安哥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非要送贺泉出来送信?
第三,贺泉被判刑后越狱出来,会被怎么处置?
一个个的全是问题,不比先前的处境好过多少。
安楠揉揉眉心,「坐下,我们慢慢说。」
「没那么多时间。」贺泉看了眼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锺,「八点之前,我得离开。」
现在七点四十五,只有最后十五分锺。
时间不够,安楠问最要紧的:「你去哪?怎么去?」
贺泉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来之前还怕自己忘记,睡梦里都在背,结果只剩十五分锺可以对话的时间,安楠居然关心他?
这点让贺泉为之欣喜,只觉得能出来见她一面真是太好了。
「你不用担心,我能有办法出来,自然能有办法回去。」对不起,实话不能告诉你,原谅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你说谎。
这是一个很纯粹干净的少年,哪怕他的双手沾满血腥背负多条人命,他还是如最纯净的水晶,一尘不染,一眼能够看透。
安楠没察觉不妥,点了点头:「那么,我问你答。」
「你问吧。」
「那个安哥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说。」
「安哥为什么要救我?」
「……他不说。」
「安哥为什么特意送你出来,而不是通过其他途径告诉我?」
「……」
很好,一问三不知。
安楠不再问了,看看没多少时间,很干脆地拿起座机电话,「饿不饿,我叫份早餐。」
贺泉叹了口气:「好。」
早餐是鲜奶、三明治和水果,分量挺足。
两人并排坐着,默不作声地吃着早餐,不到五分锺就全部吃完。
这时,八点了。
贺泉不舍地看了眼安楠,「我该走了。」
其实诺亚的目标不止是你,还有他,他不论做了什么依然澄澈的心理,是实验的最佳素材。可这是出来的唯一办法,也是他身上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所以……
那一眼,让安楠心中一紧,抓住他的手:「等等。」
刚刚那一眼,和宁市贺泉看她的最后一眼一模一样,充满了眷恋与告别,仿佛一去经年再也无法相见,是最后的告别。
安楠睡眠不足,但吃过早饭后思维清晰不少,贺泉出现在她房间里的违和感强烈到她无法忽视,还有那越来越近的警笛声,总像是在预示什么。
「先告诉我,你通过什么办法回去。」
贺泉动了动手,没有挣开。
怕伤着她,他不敢太用力,「安楠,你放开,我得走了。」
这避而不谈的方式令安楠有了些许预感,更用力地抓紧他的手腕,「是让员警把逃狱的你抓回去?」
贺泉低头,沉默不语。
这态度,莫名得让人生气。
安楠积攒了一肚子的火,不想冲他发,却不得不发:「贺泉,你看清楚点行不行,你已经被判无期了,再越狱,罪上加罪!给我送这点一问三不知的消息,有必要把你自己拖进来吗?给我递个消息,我会去看你的啊!」
她满肚子的火,遇到贺泉如水的眸,平静的心,忽地散了。
「我想这样看看你。」他说。
「安楠,我这样的人,从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你是把我从泥沼里拉出来的光,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少年眯着眼,歪头微笑,好似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不知怎么的,安楠就放了手,她捂着脸,按住酸涩的眼:「我不值得你这样。」
眼角有什么缓缓流了下来,嗓音克制不住地发颤,「我这样的人,比你还不该出生啊。我的生命,我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最爱的人曾经遭遇怎样的背叛与痛苦,却还得忍住一切为我牺牲。」
她身上的罪,才是永远还不清的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