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2)

偿我平生不足 萌吧啦 6106 字 2个月前

64.此心彼心

莫三对着莫静斋挤眉弄眼一番,就在莫二耳边说道:「一听二哥提起从容雅静,我就知道是谁了。」

「是谁?」莫二赶紧地问。

莫三眼睛向站在秦征轮椅边的连鸿恩一瞥。

「淩家六小姐?」莫二试探地问。

「可不就是她了。」

莫二忙遗憾地连连摇头,似乎是一场春梦早早被人打断一般,见秦舒上了花轿,就忙随着马塞鸿等人向外去,进了马家里,见因秦舒才丧父马家不许人闹洞房,就释然地想:亏得没再见一面,不然成了执念,苦得反倒是他。

今次的喜事来得仓促,马家并未摆下流水宴席,且只过了一夜,昨日的新郎新娘便脱下吉服,披麻戴孝地进了国公府治丧。

待到出殡那一日,姑父淩尤成、岳父淩尤坚兄弟二人护在秦征轮椅后,秦征两只手摆在膝前,满脸沉痛地扶着秦勉的棺木大哭。

「该摔盆起棺了。」关绍低声地说。

淩尤成、淩尤坚兄弟琢磨着秦征坐在轮子上摔盆不好看,於是道了一声「公子得罪了」,就一左一右地搀扶起秦征。

关绍见雁州府里要紧的人围了过来,就弯腰去取灵前火盆。

不料,才做了寡妇的秦夫人亲自过来了。

「母亲。」秦征哽咽着,鼻音很重地喊道。

秦夫人面无悲喜地点了点头,待关绍将那瓦盆端起来,就接过来,转身递给了站在她身后的马塞鸿。

秦征一呆,却也没多心什么,面上带着丧父的哀痛,就轻轻地举起手来,等着新妹夫马塞鸿将火盆递给他。

「碎碎平安,孝子贤孙摔盆!」

一声悠长的呼喝响起,等不来瓦盆,秦征的手又伸出了一些。

秦夫人对马塞鸿一点头,马塞鸿两只手将瓦盆高高地举起,砰——地一声,在长子、三子错愕之下,被锡箔纸熏得乌黑的瓦盆被摔得粉碎。

淩尤坚、淩尤成被这意料之外的事吓了一跳,觉察到搀扶着的秦征向下滑了一下,忙将秦征再搀扶起来,望向淩咏年,却见淩咏年随着柳承恩等镇定地对马塞鸿一拜。

「妹妹——」秦夫人的娘家堂兄着急地喊了一声。

依着民俗乡规,这摔火盆之人,便是纡国公的后继之人。

秦夫人镇定地说:「起棺吧。」随即镇定自若地向后堂上的女眷队伍走去。

「母亲——」秦征又喊了一声,着急之下,连连给站在身边的三弟使眼色。

秦夫人紧紧地抿着嘴,回到女眷中去。

淩秦氏待笑不笑地挨着秦夫人:「嫂子,从古至今,没有叫女婿摔盆的道理,况且,家里还有三个侄子呢。」

淩雅文红着眼眶说道:「正是,母亲怎么能叫个外姓人来摔呢?将咱们秦家人摆在什么地方?」

秦夫人纹丝不动地说道:「养儿不孝,倒不如,就将家当都送给女婿了。」

淩古氏惊诧得睁大眼睛,转而无心考虑天下事,反倒在心里笑一直等着做长公主的淩秦氏要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柳老夫人似乎知道了点什么,都还镇定着。

「嫂子,」淩秦氏用尽全身力气地喊了一声,「就算征儿、云儿不好,不还有轩儿吗?」

「瓦盆已经摔了,不用我多说,外头都明白咱们纡国公府的意思了。」秦夫人垂着眸子,心知这会子若是被淩秦氏、淩雅文说动心,就是将自家架在火盆上烤,携着惊疑不定的马夫人,事事以马夫人为先,待见有人来请,就敬请马夫人在前面走。

「夫人……」马夫人屈身推辞不肯。

秦夫人便越发地低下身段,「亲家母,请吧。」

「母亲。」秦舒、马佩文搀扶着马夫人,推着她先走。

马夫人这才只比秦夫人靠前一步地走。

淩钱氏的嘴巴再也合不拢,心里咒駡着秦夫人糊涂,就紧挨着淩雅文,偷偷地去瞧淩秦氏的脸色。

淩秦氏自然气色不好,但这会子,也不敢闹出什么事来,只暗暗给自己人递眼色。

车轮滚滚下,虽没有喧天的鼓乐、遍地的灵幡,但纡国公极有威望,雁州府上下百姓如丧考妣地前来相送,就连出了城也有育婴堂的孤儿为他嚎啕,如此就叫马车中坐着的秦舒心里宽慰了一些。

「人生当真变幻莫测,不可预料。」莫紫馨陪坐在秦舒左边,托着脸颊喃喃地说道。

秦舒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淩雅峥头靠在秦舒肩膀上,不时地向外看一眼,低声道:「既然不可预料,那只能走好脚下每一步路。二公子怎么样了?」

「云儿没事,过几日,就放出来,只说那毒是柳豁然收买了家里下人放进去的。」秦舒忽然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起勇气来了,握着莫紫馨、淩雅峥的手,低声说道:「雁州府是父亲留下的,不管它如今是姓淩还是姓马,我都要替父亲守住!」

莫紫馨连连点头,撩开帘子,说道:「舒儿,你瞧,那是连鸿恩,先前国公爷没了,听说他还急着要先回华国府去,你瞧他如今跟马大哥站在一起呢。」

秦舒挨近窗子望了一眼,果然见连鸿恩一改先前的不耐正一脸谦和地跟马塞鸿说话,「定是因有柳家、淩家、莫家三家扶持,又有段先生、简将军、樊尚书等鼎力相助。连公子才明白,就算父亲没了,咱们雁州府依旧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淩雅峥连连点头,见秦舒已经重整了士气,也不由地放下心来,待午时纡国公的棺椁停在了青帝庙,劝说秦舒吃了些斋菜,心知她还有要事要做,就去跟淩雅娴、淩雅峨、元晚秋、马佩文等作伴。

晚间众女子本要去弗如庵里歇息,不止谁提起了几年前弗如庵里的连环命案,於是众女子就委屈地挤在青帝庙几所禅院中,等着二十一日后回城。

夜间淩雅峥随着马佩文一处歇息,忽地听见一阵喧哗声,被惊醒后,就坐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马佩文问。

「大抵是,追随大公子的人闹了起来。」淩雅峥说着,立时披了衣裳向淩古氏那去,瞧见淩古氏睡得安稳,隔壁的淩秦氏、淩钱氏却醒来了,於是嘴里喊着「大伯娘、二伯娘」,就随着她们向前院去。

「峥儿,你也醒了?」淩秦氏问着话,就悻悻地住了嘴。

淩钱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人家若不是这样警醒,怎么消息灵通地偷了你儿媳妇?」

「弟妹!」虽心事重重,淩秦氏却也觉得淩钱氏这话太刻薄了一些,但此时顾不得淩雅峥,见她跟着,就由着她。到了前殿,果然见灯火通明下、纡国公的棺材前,秦征冷着脸带着关绍等人跟秦夫人、淩咏年等对质着,似乎是要多寻些底气,秦征膝上还放着熟睡的秦家孙少爷儒儿。

「究竟怎么回事,母亲不肯给我一个交代吗?」秦征垂着眸子,手搭在第一次抱在怀中的儿子脖颈上。

「征儿你……虎毒尚且不食子!」秦夫人脸色苍白地叫道。

秦征手下一用力,儒儿从睡梦中被惊醒,睁大湿漉漉的眼睛,乖巧地不哭不闹打量起将他团团围住的众人。

「连个孝盆都要外姓人来摔,不如掐死他这长子长孙算了。」秦征发狠地说,一只手就将孩子提了起来。

「嫂子,快想法子救下儒儿!只是摔个盆,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淩秦氏忙劝说着。

淩钱氏也顾不得嫌弃儒儿是茅庐所出的事,说道:「正是,夫人,女婿再好,比得上儿子?」

「你们话说得好听,不过是怂恿着叫我们孤儿寡母去送死罢了!」秦夫人忽然冷了脸,望着一直养在膝下的儒儿,哽咽道:「儒儿,你去了地下,跟你祖父说一声,祖母没将他的雁州府丢了!」

秦征高高地举起儒儿,就像白日里马塞鸿举起瓦盆一般,不见儒儿啼哭却见一阵温热的童子尿劈头盖脸地淋了下来,手放下来,就见儒儿张开手瞧着他哈哈地笑。

「公子!」关绍低声地提醒秦征。

秦征却忽然没了摔孩子的胆量,愤恨气恼地将孩子递给秦夫人,待秦夫人接了孩子,就冷笑道:「母亲当真不肯改了主意?你瞧儒儿小小年纪,尚且不解人事,就有这不凡的气度,难道,他还继承不了父亲衣钵?」

秦夫人待茅庐抱着儒儿退下去了,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想瞧着我们秦家母子反目、兄弟相残的,且死了心吧!」

淩秦氏平生头一次不喜秦夫人这嫂子,焦急地向秦征身后看去,见如今拥护秦征的只有秦夫人的娘家人并秦家宗族里的男丁,就去寻淩尤成。

「大伯、二伯在那边站着呢。」淩雅峥手一指。

淩秦氏、淩钱氏立时向站在马塞鸿身后的人看去,果然见淩尤成、淩尤坚没出息地随着淩咏年站在马塞鸿背后。

「峥儿,回去,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淩秦氏盯着淩尤成,对淩尤成微微地摇了摇头。

淩雅峥嘴唇一动,见莫三站在莫思贤身后拿着两根手指做出攀登状,就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见茅庐就在前面走,赶紧地追上她。

茅庐望着淩雅峥,无可奈何地轻轻一叹。

淩雅峥将手指递给儒儿,笑道:「瞧这小东西机灵的,若不是那一泡尿,只怕……」

茅庐眼眶一湿润,低着头在儒儿脸颊上蹭了蹭,「八小姐,以后,我该怎么办?」

「马家继承的总是秦家的事业,你若听人劝,就打小教着儒儿跟他姑父、姑姑亲近,兴许将来,也能做个郡王呢。」淩雅峥低声说。

茅庐哽咽一声,含笑道:「不求什么郡王,但求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忽地见儒儿向她胸口磨蹭,知道儿子饿了,就快走几步,先离了这回廊。

因庙里四处都挂着灯笼,好似白昼一般,淩雅峥虽没丫鬟跟着,却也不怕,因那佛塔就在休息的禅院旁,於是径直向那禅院走去。

「雁州府真真是出人意表,连某一直猜度着,秦夫人会偏向大公子还是二公子亦或者三公子,谁知,秦夫人竟选了女婿。」

「谁?」淩雅峥脚步顿住,心道谁在这边无端端对她长篇大论?冲疑着向柱子后看去,「是连公子?」

连鸿恩背靠着柱子坐着,笑道:「吓着你了?」

淩雅峥摇了摇头,狐疑地问:「连公子坐这边做什么?」

「夜阑人静,无心去瞧母子反目的场面,瞧着这边月色不错,就……」

「连公子认错人了吧?」淩雅峥笑了,这不带称呼的亲昵言谈,实在不像是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对一个陌生女子说的。

「你不是六小姐?」连鸿恩忙从柱子后出来,反复瞧了瞧,才说道:「方才见小姐站在淩家二夫人身边,就误将小姐认成了六小姐。」

「我排行第八。」淩雅峥笑道,因连鸿恩就站在这,却也不便去那佛塔,於是尴尬地笑道:「连公子不肯去瞧国公府的内讧,倒不如去那藏经阁里转一转,虽和尚都被抓了个精光,但那藏经阁,国公爷却不曾动过。」

「……难怪给国公爷念经的和尚都是外头来的。」连鸿恩笑了,却不立时走,反倒彬彬有礼地说:「山间猛兽嚎叫,兴许会吓到小姐,小姐先回去,连某给小姐看着后路。」

淩雅峥尴尬地握着帕子,听见一阵喘气声,瞅见莫三跑来,就忙引着他去看角落处的连鸿恩。

「连公子也在?」莫三诧异了一下。

连鸿恩稍稍错愕后,笑道:「如此说来,是连某不识趣了?」

莫三笑道:「别说什么不识趣的话了,连公子不嫌我们没规矩才好。」

「前头怎么样了?」淩雅峥忙问。

莫三摇了摇头,对连鸿恩说:「这消息,也不知对连公子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究竟什么事?」连鸿恩怔了一下,心道雁州府的事,还能扯到他头上?

淩雅峥也望向莫三。

莫三笑道:「淩家二夫人,这会子不肯将女儿远嫁了。」淩秦氏本是奔着长公主去,才点头答应将淩雅峨远嫁,如今也并非当真不肯将女儿嫁进连家,不过是想要胁秦夫人罢了。

连鸿恩一怔,抚掌笑道:「没想到……秦家嫁出去的姑奶奶比秦夫人还执拗,秦夫人放得下的,她竟放不下?也罢,这桩亲事就当没了,我们连家,也不是由着人挑挑拣拣的人家。」

「连公子千万别这样说,我们六姐姐可是个好的。」淩雅峥赶紧地说。

连鸿恩冷笑道:「前面秦家的姑夫人正拿着我的亲事要胁人——就好似我不娶她女儿,就要跟雁州府势不两立一样。这桩亲事,本就可有可无——难道见识了国公爷没了雁州上下依旧同心同德,我们华国府会不肯向雁州称臣?」

莫三安抚道:「连公子千万别气,事出突然,秦家姑夫人才会不得以拿着此事要胁秦夫人?」

连鸿恩冷笑一声,对淩雅峥作揖道:「劳烦八小姐去替我问问六小姐,若是淩二夫人执意退亲,她怎么说。」

淩雅峥笑道:「连公子,无论如何,秦夫人都不会许二伯娘退了这门亲。」

「……亲事兴许退不了,但我要知道,你六姐姐心里究竟怎么想,难道这门亲事,除了结两家权势,就再没旁的了?」连鸿恩蹙眉说,「八小姐也不必多问了,就将你二伯娘要退亲,我在这等着她的事,说给你六姐姐听。」

淩雅峥讪笑着,听莫三说「去吧」,就顺着游廊去淩家住着的禅院里,见梨梦也已经醒了,就带着梨梦在淩雅峨、淩雅娴住着的门上轻轻地拍了拍。

「六姐姐?」

屋子里一阵微动后,门打开了。

淩雅峥瞧着淩雅娴、淩雅峨懵懂地起身坐在床上,瞧了淩雅娴一眼,就对淩雅峨说:「六姐姐,前面二伯娘闹着要跟连家退亲逼着秦夫人让步,连公子在回廊上,等着六姐姐说话呢。」

淩雅峨手一紧,登时嗔道:「八妹妹糊涂了,这三更半夜的,慢说一个陌生男子,就算是自家姊妹,我也不该去。」

淩雅娴推了推淩雅峨,低声说道:「就去一去,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