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2)

偿我平生不足 萌吧啦 5971 字 2个月前

62.英雄气短

「雁州府的女儿,当真怕了我们家?」淩韶吾出门前,又忍不住问了一声,毕竟一家子弟弟妹妹都有了着落,单剩着淩智吾,总不好看。

「那可不,」马佩文心结解开了,反倒埋怨自己小家子气,瞅了一眼粗枝大叶的淩韶吾,说道:「因父亲的事,原本人家嘴里就难听一些;后头你二哥娶妻,又遇上早有‘口头之约’的女子寻上门,叫旁人不多想,也难。」

淩韶吾笑道:「话虽如此,但二伯能耐着呢,人家舅舅又是国公爷,愁个什么?」

马佩文笑道:「再是国公爷,只要你二伯、二伯娘不肯娶低,就也白搭!」推着淩韶吾出门,去养闲堂那请了安,待午后柳如眉的东西送来,仔细收整了,就向三晖院里陪着淩雅峥说话,恰望见钱阮儿先一步进了三晖院,就纳闷地琢磨着淩雅峥跟钱阮儿,几时那样要好了?纳闷着,就转进芳草轩,只等钱阮儿走了再去三晖院。

三晖院里,钱阮儿进来了,就心神恍惚地在淩雅峥的绣架边坐下,恍惚之下,也没去瞧淩雅峥绣的是荷花还是牡丹花,含混地说了一句:「妹妹的针线,委实精进了不少。」

淩雅峥手指一顿,望了梨梦一眼。

梨梦就站在门边笑道:「这会子人都去吃饭去了,嫂夫人有话,尽管说就是。」

钱阮儿见淩雅峥不避讳梨梦,两只手用力地撕扯帕子,低声说:「今晚上国公爷给简将军、樊尚书接风洗尘,怕他会趁乱,放了柳豁然走!」提到「柳豁然」三个字,因仇恨如花的脸颊扭曲了一下,「八妹妹千万要想法子拦住他!」

「昨儿个柳豁然被抓,他没怀疑到你头上?」淩雅峥抿着丝线,纳闷地说。

钱阮儿低着头,将昨晚情景反复想了一想,摇了摇头,「他只说穆霖靠不住,旁的并未说什么。」

「……你这话,又是从谁那听来的?难道,他将放走柳豁然的事,也说给你听?」

钱阮儿眼皮子忽然跳了起来,猛然站起身来,抻到了肚子,小腹疼了一下,忙两只手护住肚子,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有意说给我听?」

淩雅峥点了点头,梨梦忙转身向外去,站在院门边向外张望了一回,恰遇上方氏从外头回来,就忙问:「妈妈可曾见什么人向咱们这张望?」

「什么人?」方氏愣了一下:「旁的没瞧见,倒是瞧见十少爷不知怎地,在巷子口那站了一会子,他瞧见我,就一溜烟地走了,八成是向穆老姨娘那去了。」

梨梦忙转身回来,进了屋,就说道:「十少爷在巷子口盯着,这会子往前头去了,不知是去跟老姨娘说,还是跟谁回话。」

「老十?」淩雅峥沉默了。

钱阮儿登时脸色煞白起来,手指抓穿了丝帕也无知无觉,好半日,忙站起身来说:「我先走了。」

「嫂子且慢,」淩雅峥沉吟起来,「老姨娘的侄子一家才被撵出府,老姨娘埋怨侄子不争气,也恨旁人通风报信,倘若认定了是嫂子你来通风报信……怕嫂子的姑姑,老姨娘的儿媳妇,也不肯再理会嫂子了。」

钱阮儿脸色惨白地站着,两只手抓住裙裾,哽咽道:「那该怎么办?原来他打的是,我若背叛他,就叫我在家里孤立无援的主意。」

「却也不是孤立无援,但你是有孕只人,若被枕边人猜度,只怕性命堪忧。」淩雅峥微微蹙眉,两只眼睛盯在钱阮儿小腹上,只觉一步走错,钱阮儿定会陷入柳如眉的境地。

「那该怎么办?」钱阮儿心慌地问,「我只是想叫他们都留下。」

淩雅峥拿着针在鬓发里挠了挠,说道:「如今,该做的是两样事,一,不叫老姨娘、大伯娘跟你生出什么嫌疑;二,打消关绍对你的猜疑,不然,嫂子的性命都要……」

「……性命?」钱阮儿颤声说,正呆愣着,冷不防就听院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心神不宁地问:「怎地有这么大的动静?」

才问完,争芳、斗艳两个就急慌慌地跑来,争芳脸色煞白地说:「小姐,梨梦姐姐、孟夏姐姐、杨柳姐姐、丽语姐姐的爹娘,都被大夫人抓去捆在倒厅外。」

淩雅峥含笑望了钱阮儿一眼,笑道:「看来,大伯娘的矛头,还是对着我呢。」现如今,也不必去细想是否是关绍指使,左右,淩钱氏因秦征信赖关绍的缘故,已经跟关绍一个鼻孔里出气了。

「……姑姑似乎说过,雅文说你跟茅庐是一伙的。」钱阮儿低声说,也不等淩雅峥替她出谋划策,为避嫌疑,忙向外去。

「走,瞧瞧是怎么回事。」淩雅峥说着,走出院子,恰见马佩文来,就笑道:「嫂子也听说梨梦几个爹娘的事了?」

马佩文点了点头,笑道:「这事交给我去处置,我才进门没多久,各处都要让着我一些,你去了,人家要说你护短呢。」

「那就多谢嫂子了。」

马佩文笑道:「你这就见外了。」握着帕子,立时就带着婢女向倒厅那去,到了倒厅外,就见淩钱氏已经请了淩秦氏来。

淩钱氏望见马佩文来,依旧不以为然地坐在倒厅里,对淩秦氏说道:「昨儿个一听说穆霖为什么被撵出去,我就疑心起这四家来,论理,这四家干的都是最粗的活,家里不该有那么些银钱绸缎,谁知,一搜,就从他们房里搜出好些东西来。韶吾媳妇来得正好,你瞧瞧这些黑心烂肺的,都从峥儿那偷了些什么。」

马佩文向地上扫了一眼,瞅见那一堆的衣料、胭脂、碎银子乃至燕窝、阿胶,先也吓了一跳,随后又想淩雅峥不是个糊涂人,瞧柳如眉的嫁妆在她手下打理得分毫不差,怎会被梨梦等四个丫鬟赚那么些银子?转瞬想到这四家人口都是淩雅峥用得着的,反倒错愕地问淩钱氏:「大伯娘抄了这四家的家?」

淩秦氏眼皮子一跳,心知马佩文这一出口就是要偏袒淩雅峥了,於是只管坐着不言语。

淩钱氏眼睛一瞥,冷笑道:「韶吾媳妇,峥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难道要眼睁睁地瞧着,整个家被这些下人搬空?我可是听说了,穆霖胆大包天收了柳豁然的银子呢,若是这四家收了的是陈豁然、张豁然的银子,那咱们整个淩家都要被这些下人卖了——难怪,睿吾的娘三更半夜去前院,都能被人泼粪,原来,是有这么一群活在粪坑里的小人襄助。」

淩秦氏一怔,低声提醒道:「大嫂子,无缘无故扯那事做什么?峥儿那会子才几岁,能有这心机?」

「若她没心机,这会子,雅文早进了马家,就也没她兄弟的事了。」淩钱氏瞅了马佩文一眼,有意臊她地说:「他们兄妹若是没心机,这会子佩文就不是喊你二伯娘了。」

「……又提这事!」淩秦氏皱了皱眉,在心里权衡着如何既不得罪淩钱氏又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着,就对马佩文说:「就事论事,虽你大伯娘的话有些不中听,但眼前这些东西,又实实在在是从这四家房里搜出来的,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事,旁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呢。」

「大伯娘说得是,二伯娘也言之有理,」马佩文赞许地点头,「只是,若只是猜疑没什么证据就以莫须有之名抄了人家的家,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若是这样,岂不是叫家里的下人们人人担惊受怕?如此,雁州府还是雁州府,咱们淩家,倒是成了昏君脚下人人朝不保夕的京城了。」

淩秦氏不由地多看了马佩文一眼。

淩钱氏不料「人赃并获」马佩文还能拿着她抄家前的「罪名不足」胡诌出歪理来,轻蔑地向倒厅里一瞥,「佩文,你也别说了。老夫人可是琢磨着这四家上不得台面,决心在雅峥出门前,给她换了四房体面人家做陪房呢。」

「可是老太爷许大伯娘拿着莫须有的罪名,去抄隔了一房的侄女丫鬟的爹娘?」马佩文微微一笑。

淩钱氏冷笑道:「我就不信,人赃并获,这些人的罪名,还能比我大?」

「若是大伯娘不信,就请了老太爷回来处置?」

「佩文,」淩秦氏喝住马佩文,堆笑望着淩钱氏,说道:「嫂子是为家里操心,佩文也是一片好意,这事,据我说,就轻轻地放过吧。这会子,老太爷哪有心思来处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事老太爷来了,也是一样的处置法子。来人,拿着二夫人的话将他们统统撵出去!」淩钱氏固执地说道。

淩秦氏眼皮子又跳了起来,劝道:「弟妹,还是叫宋止庵去请了老太爷来吧。」

「嫂子什么这样没胆了?处置几个下人,也要老太爷亲自过问?」淩钱氏嘴角翘了起来。

淩秦氏微微蹙眉,只觉淩钱氏自从儿子夭折后越发不可理喻了,苦口婆心地劝道:「嫂子且听我一言,虽是几个没体面的下人,但到底他们女儿都在三房那伺候着,倘若传出咱们两人合伙欺负侄女……」

「这事你只管叫人将人拖出府就是。」淩钱氏油盐不进地说,见淩秦氏不动弹,冷笑一声,就要叫自己的人动手。

「夫人……」淩钱氏的婆子媳妇悻悻地望着不出声的淩秦氏,不敢动弹一下。

淩钱氏冷笑道:「果然我们钱家没人了,就连自己人也使唤不得了。这么着,就叫宋止庵去请了老太爷回来,我倒要瞧瞧,是我多管闲事了,还是我人微言轻,说的话没人听了。」

淩秦氏眉头紧紧地皱着,只觉儿子夭折后的淩钱氏,越发听不进人言了。

马佩文老老实实地陪着站着。

淩钱氏揉了揉额角,陪着淩钱氏坐了小半个时辰,见宋止庵来,就忙问:「老太爷如何说?」

宋止庵佝偻着回道:「老太爷说,穆霖那是有了真凭实据才抓的人,并非为一点子莫须有的罪名就将他撵出去。大夫人虽是好心,但也不该贸贸然地抄了人家,就算抄出什么来,也是理亏在先。且弄得家里人心惶惶,又寒了人心。」

「……是不是你跟老太爷添油加醋?」淩钱氏立时逼问宋止庵。

宋止庵一怔,扯着脸上松垮的脸皮,说道:「大夫人……」

「你不必说了,你的话,我必要反着听才能听出真意来。」淩钱氏冷着脸,手搭在淩秦氏肩头,说道:「弟妹,快些收拾了吧,等会子还要去你娘家,见过简夫人、樊夫人呢。这淩家不是咱们说话的地方,难怪莫家姑夫人们,没等她进门,就先提心吊胆起来。」冷冷地瞥了宋止庵一眼,甩袖就走。

淩秦氏悻悻的,对马佩文说:「叫他们将东西都领回去吧,你也收拾着,晚上随着我们去秦家。」

「是。」马佩文应着,等淩秦氏走了,就叫梨梦等人来将各自的爹娘领回去,蹙着眉思量着淩钱氏闹这么一出,究竟有什么好处,疑惑着,就去了三晖院,见淩雅峥还做着针线,就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得罪的人却也不少,你几时将大夫人得罪了?今次若不是因我是才进淩家的媳妇,老太爷未必肯听我的话。」

「连累嫂子了,料想大伯娘胡搅蛮缠着,应当叫嫂子费了好大一番心神吧?」

「那倒也没有,大伯娘看似在闹,又像是,只想着将你的丫鬟爹娘收了你的东西的事张扬开一般……不像是要将他们撵出去,倒像是用这事,定下你一个借着丫鬟爹娘四处刺探府里事的罪名。」马佩文坐在绣架边,手指点着上面的绣花道:「这一处的针脚再密一些就好了。」

淩雅峥一针紮在手指上,按住手指上的血珠,「嫂子是说,大伯娘今次,不过是要败坏我的名声?」

「像是那么回事。」马佩文连连点头,「尤其是,大伯娘提起睿吾的母亲在前院里被人……的事,确实像是撵走他们为次,败坏你的名声为主。听大伯娘提起莫家姑姑,只怕你的事,莫家早打听去了。」实在不忍吐出那两个字,就轻轻地带过。

淩雅峥扶着额头,低声笑道:「一准又是莫家的两个姑姑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人孰不可忍。」思量着,就撇下马佩文先去书桌边,翻看尺牍给莫三写了一封信,待梨梦回来,问道:「你爹娘可还好?」

梨梦摇了摇头,说道:「虽人和东西都回来了,但除了在养闲堂里伺候着的孟夏爹娘,其他的,都没了差事——大夫人四处张扬着说姓谢的就是叫我们给弄出去的。」

「这也无妨,叫他们去先前五少爷买下的宅子里伺候着,上头没人管,反倒自在。」淩雅峥说。

梨梦、杨柳等登时笑了起来。

「这信,梨梦你给莫家三少爷送去。」淩雅峥将信递给梨梦。

梨梦犹豫着,笑道:「还是叫元澄天送去,不然,我去的勤了,莫家姑姑不知又有什么话说呢。」

「也好。」淩雅峥说。

梨梦拿着信就去花园里寻元澄天,将信交给他后,就回了三晖院。

元澄天拿着信,瞧着这会子莫三应当回了家,就绕着近路向长安伯府去,到了门上,还不曾报上姓名,就见一个小厮一脸堆笑地迎上来。

「又是给三少爷送的信吧?」小厮说着,就将一只手递到元澄天面前。

元澄天诧异了一下,因觉此人面生,就笑道:「不是给三少爷,是给二小姐。」

「给二小姐?别是外头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写给二小姐的,你拿来且叫我给夫人送去。」

元澄天忙向莫家张望着问:「齐清让呢?我跟他熟悉,叫齐清让来吧。」

「你还不信我?」那小厮说着,就亲热地搭住元澄天的肩膀,伸手就要向他怀中去取信。

元澄天不耐烦地将那人推了一把,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厮,你跟我勾肩搭背做什么?」

「你不是小厮?你也是淩家的一条狗罢了!人模人样的!以为姐姐嫁了淩家少爷就了不得了?」小厮冷笑着,又要去取元澄天怀中的书信。

元澄天觉察到这小厮有意要激怒他,就不耐烦地后退一步,两只手按在怀中,只觉怀里似乎多了一样东西,忙伸手向怀中探去,摸出一个香囊,登时呆住,望见莫静斋回来,忙上前说道:「大少爷……」

「大少爷,」那小厮动作比元澄天还快,三两步跑到莫静斋身边,就拉住莫静斋袖子,嚷嚷道:「大少爷,你来瞧,他叫我替他送东西给二小姐,我不肯,他反倒恶人先告状!」

莫静斋皱褶眉头,见小厮还要嚷嚷,就伸手向他嘴上打去,「胡乱嚷嚷什么?这些话,也是能胡乱喊出来的?」

小厮眼睛一眨,后退两步,哽咽道:「大少爷,小的当真委屈……既然小的的话,大少爷不听,那小的就只能去说给老夫人听去了。」再后退两步,就一溜烟地窜向后院去。

莫静斋先一头雾水,须臾回过神来,就问元澄天:「你上门来,可是替你家少爷、小姐传话?」

元澄天赶紧地将淩雅峥的信并方才那小厮塞来的香囊递给莫静斋。

莫静斋望了一眼,才要叫元澄天回去,就见一个老嬷嬷出来。

那老嬷嬷过来说道:「这位小哥留步,我们老夫人听说了门上的事,气得了不得,要叫小哥去问个清楚明白。」

「叫我?」元澄天呆住。

莫静斋拍拍元澄天后背,「你回去吧。」

「大少爷,」那老嬷嬷立时叫了一声,「老夫人说,不能将淩家的乌烟瘴气带进咱们莫家来,这会子就该好好地立规矩。」

莫静斋冷笑道:「立规矩?将规矩立到旁人家去?澄天,你只管走,看谁敢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