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非礼勿听
「母亲……」莫三嗔了一声,暗暗转身避开秦舒的目光,试探着对淩雅峥颔首一笑。
淩雅峥立时回之以一笑。
虽是自己个凑上来的,莫三也忍不住眉头一跳:这淩家老八什么时候也跟秦舒一样了?
「既然如此,直到贼人捉住为止,咱们都暂且留在弗如庵吧。师太,打搅了。」关绍对坐在地上的净尘一拜。
净尘听着声音睁开眼睛,极有风度地一点头,嘴里嗡嗡的经书声依旧不断。
关绍见淩古氏坐着不动弹,试探地喊了一声「老夫人」,见淩古氏头一点从瞌睡中醒来,不由地嘴角一抽,便与莫静斋带着莫谦斋退了出去。
「……淩家少爷没来?」初初醒来,淩古氏伸手抹了一把睡梦中越发松弛的脸颊。
穆老姨娘也疑惑地停下念经,翘首向外张望。
不知是不是体会到淩家两位老人的意思,殿上的念经声忽然轻了许多,只听见轻轻的嗡嗡声中,殿外传来马塞鸿的一声「凶犯同伙留下的腰带跟死了小尼姑身上的腰带长短不一样,料想那跟沾了香油的腰带,是个臃肿的尼姑的?」。
庵主净尘眼皮子不住地跳着,瞥了一眼下面坐着的肥胖不堪的空明,忽然捂着受伤的额头,摇摇欲坠般晃荡着身子,惭愧地对淩古氏、莫甯氏、穆老姨娘说:「诸位,贫尼这身子骨实在支撑不住……」
「师太受了伤,本就不该勉强,不如,师太回去歇着,咱们明儿个再接着念经?」淩古氏立时接了一句。
莫宁氏为难地蹙眉:「就这般中断,菩萨那里……」
淩古氏早坐得不耐烦了,忙慌地说:「咱们回去捡佛豆、抄佛经,在菩萨眼里也是一样的。」巴巴地转头望着净尘,等着净尘发话。
净尘微微颔首,说道:「只要心诚,菩萨没有不知道的。」
「……师太身子骨要紧,还请其他师太陪着我在这念经吧。」莫宁氏固执地说。
净尘一心要跟空明商议着如何处置了腰带的事,也无暇顾及莫宁氏,伸手叫空明搀扶着向外去。
穆老姨娘也忙搀扶着淩古氏起来,淩家淩雅峨、淩雅文紧跟着站起来,淩雅嵘、淩雅娴才跟着起来,瞧见秦舒、淩雅峥还随着莫宁氏坐着,便也忙重新坐下。
淩古氏觑了一眼三个孙女,对上淩雅峥的目光,立时一副懦弱相地赖在搀扶她的穆老姨娘臂弯里向外去。
同是正室,莫宁氏瞧着,设身处地地一叹,便又接着念经。
嗡嗡的念经声便又响起,忽然外头淩古氏苍凉地怒喝一声「什么功课比我这祖母要紧?为了功课,一个也不将我这祖母的安危放在眼中?」,后殿中的念经声尴尬地戛然而止。
淩雅峥、淩雅嵘双双站起身来,淩雅峥瞥了淩雅嵘一眼,眉尾向下一扫。
淩雅嵘怯怯地重新坐下。
淩雅峥悄无声息地向外去,只见外面站着马塞鸿、关绍、秦征、秦云、莫静斋、莫谦斋并远远抱着剑靠着描画着梵文柱子站着的曾阅世,众人之中,独独不见淩家儿郎身影。
「祖母。」淩雅峥走到淩古氏身边,伸手搀扶住她。
关绍一脸为难地说道:「老夫人,料想若不是当真有要紧功课,家里的兄弟不会不来弗如庵。绍儿覥颜带着淩家家丁过来,料想绍儿虽无能一些,但有曾大侠并淩家家丁,总会护着老夫人周全。」
淩雅峥唯恐淩古氏一时气恼露出本来面目,搀扶着淩古氏的手臂轻轻地用力。
淩古氏却不是做戏,眼瞅着莫家巴巴地来了两个哥儿,心酸地哽咽说:「罢了,罢了,早就知道没人将我这祖母放在眼中……智吾不来就罢了,万没料到,韶吾也不来。」满脸委屈地赖在穆老姨娘臂弯里,便软不叮当地向禅院去。
淩雅峥望了莫三一眼,紧随着淩古氏回去。
莫三坐在竹椅上,手指轻轻地弹在扶手上,思忖着淩家这是怎么了。
莫静斋叹息一声,听着后殿里绵延不绝的嗡嗡声,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莫不是前些年,淩家这老夫人太糊涂了一些,怎会叫自家儿孙也对她敬而远之。」
「虽是如此,但那穆老姨娘也太倡狂了一些。」马塞鸿蹙着眉,暗自庆幸先一步瞧见了淩家的乱相,对其他几人拱手说道:「诸位在弗如庵里小心一些,最好不要独自一人行动。马某且去查案了。」
「案子要紧,马兄先忙去吧。」莫家兄弟、秦家兄弟并关绍纷纷拱手。
随后,秦征皱着眉,望了一眼青天,猜测着弗如庵里要紧的尼姑都留在这后殿,其他地方定然僻静无人,便打了个哈欠,摸着秦云头顶念叨说:「昨晚上听说贼人现了身形,一宿没睡,我且回房休息一会子。」
「请。」众人又对秦征拱手。
关绍手臂一垂,一柄麋鹿骨折扇从袖子里滑落到掌中,冷眼瞧着秦征打着哈欠向外去,只觉秦征这国公府大公子、众人眼中的明日之君未免有些太不拘小节。
「咳咳。」坐在竹椅上的莫三握着拳挡在嘴边咳嗽两声。
莫静斋立时说道:「二公子、关兄弟,三儿受了伤,这一路颠簸过来,也不知颠到伤口没有,我这边带着他回房检查伤口。」
「请,二公子随着我手谈一局可好?」关绍轻轻地摇晃着手上折扇对秦云笑道。
秦云笑道:「关大哥肯陪着我这臭棋篓子下棋,求之不得呢。」
莫三手指弹着椅子对上关绍的目光,便悻悻地移开落到伤了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曾阅世身上。
「一起请个小师父带路吧。」莫静斋最后说。
本该是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几个少年郎不尴不尬地沉默着,随着个小尼姑走到一片树木葱翠、花草掩映、面对莲塘的禅院外。
弗如庵乃是雁州城第一大庵,常年有名门贵妇在此地修习佛法,因此草木修剪得甚是怡人、亭台楼阁也修葺得十分雅致。
带路的小尼姑腼腆地指着一连三间的禅院说:「第一间住着淩家老夫人等人、第二间住着莫夫人并秦大小姐,就请诸位委屈一下,随着秦家两位公子住在第三间。」
「本就我们打搅佛门清净,岂敢说是委屈?」莫静斋微微蹙眉,待要提起借住在对面青帝庙中,又生恐天晚了贼人出没伤了莫甯氏、莫紫馨,也乐得跟莫宁氏住得近一些,待带着人抬着莫三进来,跟关绍推让一番,便进了这院子西屋里,待将莫三扶到床上去,就打趣他说:「难为你这一脸痂,还能迷住秦大小姐。」
「劫数、都是劫数。」莫三讪讪地应着,心道莫静斋是不知他又招惹上一个,待仆从退了出去,便不肯快一步地慢吞吞站起身来,站在床边,望着窗外养在栏杆下的一尺长的锦鲤,瞅着东屋说:「大哥,东西都准备齐全了?那姓曾的几乎害了我的性命,若硬生生咽下这口气,还怎么抬头见人?」
莫静斋点了点头,「先前你说,我还当你小人之心,待见那曾阅世将你拖曳在马后,我也觉那关绍行事跟传说中的关宰辅之子大相径庭——若是小心谨慎的关宰辅之子绝不会由着你去飞——抓了曾阅世,仔细拷问,却是一条弄明白关绍身上蹊跷的捷径。」
忽然闻见一股油腻味道传来,莫静斋一蹙眉,瞥见莫家女仆抬了一桌青白的斋菜进来,瞅着本该清淡的斋菜油汪汪的,就问:「这是怎么了?弗如庵的香油多的没处倒了?」
「回少爷,不知怎么着,这两日弗如庵的饭菜特别油腻。」
「知道了,去吧。」莫静斋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