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娶妻不贤

「那把小姐做的荷包换成这披风？」方氏试探地问。

「一并带过去，那荷包我再送给旁人。」淩雅峥穿戴整齐了，觑见邬箫语穿着一身她的八成新衣裙戴着她的钗环，打扮得楚楚动人地过来，含笑点了点头，「今儿个就随着我去柳家吧。」

「哎。」邬箫语嗅着唇上淡淡的胭脂香，余光扫了一眼羡慕嫉妒的杨柳、孟夏、丽语：真不好意思，才来就将她们挤下去了。

「我去瞧瞧嵘儿，梨梦，将这披风好生收着。」淩雅峥脚步一顿，对方氏笑说，「今儿个妈妈不必随着我去，好生留在家里——毕竟，母亲的东西都送过来了，没个稳妥的人看着怎么行？」

「哎。」方氏巴不得好生瞧一瞧柳如眉的东西呢，忙慌答应下来。

袁氏眼红地一瞥，瞅着淩雅峥要向芳草轩去，忙在前面打帘子引路。

淩雅峥轻轻地整着裙带，拔下鬓间的一根蝶恋花簪子插在邬箫语乌发中，催促她：「快去将鸡髓汤吃了吧。」

「哎。」邬箫语受宠若惊地清脆应着。

梨梦瞥了她一眼，先前还有些嫉妒，自从淩雅峥说过要将邬箫语养成个沉迷在胭脂水粉、簪环绫罗、燕窝鱼翅中的糊涂人，她再不艳羡了，但看有这么一个妹妹，邬音生还怎么筹画心中的宏图伟志。

芳草轩中，淩雅嵘听说淩雅峥过来，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水绿底子海棠花样寝衣乖乖巧巧地等在门边。

「都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跟嵘儿交代。」淩雅峥一脚跨过门槛，便发话将不相干的驱出屋子。

淩雅嵘心觉不妙，战战兢兢地瞅了一眼出门的帘影、潭影，堆笑上前，「姐姐，一大早……」

啪！

「姐姐，嵘儿又做错了什么？」淩雅嵘偷偷地透过门缝向外瞧，帘影、潭影就站在台阶下，应当听得见她们说什么。

「今儿个，祖母、伯母都不在，料想父亲会来探望你，嵘儿，你且忍一忍，待父亲瞧见我打了你，定会亲自跟祖母说话，如此，祖母才会明白先前是误会了你！」淩雅峥字字恳切，嘲讽地抓着淩雅嵘臂膀向里间说话。

「可，姐姐，我不能叫父亲埋怨你……」淩雅嵘扬声冲着外头喊，指望着帘影、潭影闯进来劝说淩雅峥。

淩雅峥手上用力地一拧，将淩雅嵘推搡在床上，噙着冷笑看她：「小小年纪，就生出一肚子坏水来，果然人不可貌相。」

「姐姐，你说什么呢？」淩雅嵘无辜地睁大一双清澈的眸子。

淩雅峥矮下身来，轻轻拍了拍淩雅嵘微微泛红的脸颊，「看来，你娘偷了我娘不少东西呢。」

淩雅嵘浑身一颤，忙慌跪在地上抱住淩雅峥的腿，「姐姐，嵘儿知道错了。」

「滚开，立时将我娘亲的东西拿出来，不然，那披风进了柳家，便是你淩雅嵘亲手所做。」淩雅峥抬脚踢开淩雅嵘，居高临下地看她，亏得柳承恩老而弥坚知晓将柳如眉的东西从丹心院搬出来，若不是在柳如眉的旧物中见过那只苍鹰花样子，她当真会以为那苍鹰是淩雅嵘所绣。

这伎俩看似浅显，但倘若她一心将淩雅嵘看做亲妹妹，却没有不成的。

难怪上辈子，身为容貌与柳如眉最相似的外孙女，却始终不得柳承恩老两口宠爱，原来竟是谢莞颜这对母女有心挑拨。

倘若是她，年年生辰见到外孙女拿了亡女遗物充作她自己个精心准备下的礼物前来祝寿，也会一面隐忍不发一面心生芥蒂。

亏得这辈子，饶是针线不好，她也坚持送自己个做的东西给柳承恩老两口。

淩雅嵘紧紧地抱着淩雅峥的腿，哽咽说：「姐姐，你我便不是一母所出，也是一个父亲的……且，嵘儿从来对姐姐言听计从，姐姐……」

「那你且说说，那披风是怎么回事？」淩雅峥冷眼瞅着信口雌黄的淩雅嵘。

「袁妈妈，她劝着我拿那披风跟姐姐重归於好。」淩雅嵘脱口而出。

「将我母亲的东西统统交出来，自己掌嘴三十。」又是些陈腔滥调，淩雅峥不耐烦地在床上坐下。

她怎么会识破？淩雅嵘心慌意乱地去开柜子，将一条单丝碧罗笼裙小心翼翼地捧出，又抱来一个螺钿金樟梳妆匣，打开匣子，匣子里满是昏君当年为笼络住柳承恩赏赐下的价值连城首饰。

淩雅峥伸手摩挲着那条缕金为花鸟的单丝碧罗笼裙，这些都是她上辈子不知道的存在，见淩雅嵘站定了，微微挑眉，「就这些？」

「……就这些了。」淩雅嵘踌躇地说。

「想清楚了再说话，谢家的街坊邻居统统知晓了你娘做过外室的丑事，你两个小姨娘被退了亲，你娘被你外祖父、舅舅捆着送进弗如庵剃发出家，你外祖父、舅舅连夜搬走。这会子，你可是孤立无援呢，若叫我知道你瞒着我……」淩雅峥眼睛一眯，威胁地瞅着淩雅嵘。

淩雅嵘忙慌摆手，「再没有旁的了。」愣了一愣，便跪下左右开弓给自己个张嘴，数到了三十下，才蔫头耷脑地停下。

「梨梦、箫语，进来。」

「哎。」邬箫语抢在梨梦前头走了进来，瞅见床上的单丝碧罗笼裙，水汪汪的眼睛登时一亮。

「拿回三晖院。」淩雅峥从床上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双颊红肿的淩雅嵘，便向外去。

「姐姐，你说话可要算话。」淩雅嵘忙慌转头。

「嵘儿放心，姐姐不是贪功的人，见了外祖父外祖母，一准将你的礼物送上。」

淩雅嵘心一坠，淩雅峥是要叫柳承恩两口子彻底厌弃她？「姐姐，你不能……」

「九小姐，快起来。」帘影、潭影忙慌将淩雅嵘搀扶起来。

淩雅峥抓了梳妆匣里拇指大的猫儿眼塞在帘影、潭影手上，「两位姐姐，待祖母出门了，若是父亲来见嵘儿，千万替嵘儿多说些好话——将我说成怎样都好，千万要叫祖母还跟先前一样疼爱嵘儿。」

帘影、潭影诧异淩雅嵘哪里来得这些好东西，忙推辞不敢收。

推让再三后，淩雅峥只得收回猫儿眼，怜爱地摸了摸淩雅嵘的脸颊，便带着梨梦、邬箫语回了三晖院。

「小姐，你瞧，这裙子上的黄莺只有米粒大，可眼睛嘴巴却一清二楚。」邬箫语脸颊因捧着这价值连城的裙子激动得绯红。

淩雅峥笑道：「这裙子只怕是狗皇帝赏赐下来的，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我不爱它，待过两年，你长大了，就送给你吧。」

「箫语、箫语怎么敢收？」邬箫语天真烂漫地推辞。

梨梦咳嗽一声，「小姐，快吃了饭去老夫人那吧。」

淩雅峥点了头，坐在窗下打量着梧桐树枝桠间已经跳出鸟巢的杜鹃鸟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粳米粥，漱口之后，令邬箫语捧着两个包袱，便带着邬箫语、梨梦向养闲堂走去。

初夏的暖风烘干了昨儿个还湿漉漉的巷子，一道小小的蓝影飞快地从穆老姨娘的致远苑中窜出。

「是十少爷？」邬箫语大吃一惊，身为淩古氏嫡亲的孙子，淩睿吾竟然跟穆老姨娘亲近。

「咱们，什么都没看见。」淩雅峥悠闲地向前走。

「是。」邬箫语眼珠子转了转，只觉薄氏已经离了淩雅嵘院子、谢莞颜也被休出致远侯府，谢莞颜一系怎样，已经跟她不相干，於是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三人在养闲堂院子前，遇上了二房淩秦氏，淩秦氏领着十六岁府里排行第三的庶出女儿淩雅娴、十三岁府里排行第六的嫡出女儿淩雅峨带着一群丫鬟奶娘浩浩荡荡地过来。

「峥儿过来了。」纡国公胞妹淩秦氏大方雍容地笑着，亲昵地牵住淩雅峥的手，「嵘儿这两日可还好？」

「今早上瞧着她气色比昨儿个好多了。」

淩秦氏点了点头，领着淩雅峥进了养闲堂，殷切地叮嘱说：「今儿个在柳家，便是有人故意拿着姓谢的挤兑你、怂恿你，也千万别将在府里说的那些话，向外抖落。」

淩雅峥疑惑地侧头。

淩秦氏饱满的红唇微微勾起，轻声说：「就是连姓谢的三个字，也千万别提——长辈们骂一骂就够了，你一个晚辈，提起了，在别人眼中就是罪过。」

「多谢二伯娘指点。」淩雅峥感激地说。

淩秦氏瞅着红艳艳的旭日，叹息说：「平地起风波，还望这事莫叫淩、柳两家生分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