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姐弟反目

娘亲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叫娘亲多年苦心不至於功亏一篑才会如此。

淩雅嵘眼角滑落一颗晶莹泪珠，战战兢兢地看柳承恩。

柳承恩眉头一蹙，便又展开，这外孙女，已经被淩尤胜、谢莞颜养坏了！

「父亲，不能……」淩尤胜睁大眼睛奋力地抓住淩咏年的靴子，「父亲，看、看在睿吾面上……」

淩咏年不屑地抽回脚，他膝下有三子，长子淩尤坚，是他被软禁在京城时，侍妾穆氏所出，生得高大挺拔、魁梧有力，性情跟他最为相似，如今已经是纡国公麾下一员悍将；次子淩尤成，是发妻古氏所出，虽文弱些，但饱读兵书，深谙排兵布阵之道，大有谈笑间，令樯橹灰飞烟灭的儒将之相。

每每听人提起长子淩尤坚、次子淩尤成，淩咏年得意、自豪之情便油然而生，唯独听人称赞三子，便凭空生出满腔愤怒。

原来，倍受淩咏年发妻淩古氏宠爱的三子淩尤成，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以字画扬名！若是他这字画中有些许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意思，哪怕是有些愤世嫉俗也就罢了，偏偏满纸风花雪月、鸳鸯蝴蝶，这怎能不叫淩咏年恨铁不成钢？！

虽恨铁不成钢，但淩咏年好歹拉下脸替淩尤胜求娶了柳如眉，好歹叫三儿子不至於跟前头两个哥哥差得太远。偏生淩尤胜好死不死又闹出这种事！

烂泥糊不上墙！淩咏年心灰意冷地瞪了三儿子一眼，便背过身去，冷声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致远侯府素来规矩严明，断然不能为了她一个，毁了清名！」大义地说了这话，对着柳承恩拱手，「柳兄，叫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养坏了韶吾兄妹三个，实在是小弟的错！」膝盖向下一沉，就要跪下。

「瞅清楚地上是什么。」柳承恩稍稍用力，将淩咏年从满地秽物上托了起来。

淩咏年忙说道：「这日后韶吾兄妹三个无人照拂……」

「父亲……儿、儿子，甯死不再娶柳家女儿……」淩尤胜趴在地上，奋力地够淩咏年的靴子，花容月貌又怎样？但凡是个男儿，谁受得住枕边躺着个比他还厉害的女人？

淩咏年发狠地用力踩住淩尤胜的手指，用力地一碾。

柳承恩背着手，望了一眼不明就里、远远站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替淩尤胜求情的淩府门客，背着手，低头冷笑说：「你还奢想再娶我柳家女儿？」心思一转，只觉淩尤胜再娶，十有八、九又会进来个黑心烂肺的后娘，倒不如叫淩尤胜无人可娶！如此，也可逼得淩咏年夫妇二人亲自抚育、教养他嫡亲的三个外孙。就不信凭着他柳承恩的能耐，没有嫡母教导的外孙女会嫁得不好！

打定了主意，柳承恩一脚踩在淩尤胜头上，忽然瞅见淩尤胜发髻中插着的油绿簪子，认出是柳如眉的，就俯身将簪子拔下，怒喝道：「你这为了个放荡不堪的填房侮辱发妻的斯文败类，也配拿着如眉的东西睹物思人？」

侮辱亡妻、放荡不堪！这恍若洪钟的一声，惊得先前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过来替淩尤胜求情的门客立时做了鸟兽散。

耳聋的侯氏两眼回馈，疼得要命，顾不得分辨柳承恩说了什么。

不耳聋的淩咏年猜到柳承恩的用意，因理亏，只能忍了。

「淩兄弟，韶吾、雅峥、雅嵘就交给你了——不过是外孙、外孙女，成器了，柳家沾不了光；不成器，柳家也不丢人，我们柳家不问了！」柳承恩赌气地说着反话，背着手大步流星地向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如眉的东西，统统交给雅峥收着——瞧着就她没来，想来三个里头就她还是个明白人；齐忠一家呢？这不忠不孝的狗东西是打柳家出来的，还叫柳家领回去！」

淩咏年颜面丧尽，闭着眼对走来的宋止庵摆了摆手。

宋止庵忙慌吩咐人绑了齐忠、齐清让父子过来，瞧着眼神清明、一头雾水的齐清让，心叹这么一个栋梁之才，就毁在一对不省事的爹娘手上了。

「老将军、老太爷……」齐忠惶恐地跪在地上。

「闭嘴，随着我走！」柳承恩咬牙切齿，这吃里扒外的一家子，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快随着去吧。」宋止庵怜悯地拍了拍齐清让的肩膀。

侯氏耳朵边嗡嗡作响，一开口就震得自己耳朵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柳承恩磕头。

「走。」柳承恩气咻咻地大步向外去，经过淩韶吾身边，忍不住一脚踹去。

淩韶吾闷哼一声后工整地跪好，目龇俱裂地瞪着淩尤胜，他活一日，绝不叫淩尤胜、谢莞颜痛快一日！

淩咏年望着柳承恩带着齐忠一家三口远去的身影，长出一口气，「叫老夫人立下字据，休了三夫人回娘家！」

「是。」宋止庵波澜不惊地答应着，望见淩咏年身子晃了晃，忙伸手将他搀扶住。

「老太爷、老太爷，关宰辅之子关绍被人从天牢里救出来了，如今人已经到了雁州城外！纡国公、长安伯都打马向城外迎去了。」管事宋勇脚步匆匆地来报。

「果真？」淩咏年大喜过望，昔年他在昏君眼皮子底下装疯卖傻，若不是关宰辅拔刀相助，焉能平安无恙带着妾室、儿子逃脱牢笼回到雁州府？听闻关宰辅一家因被小人构陷身陷囹圄，他人在雁州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奈何跟纡国公、长安伯商议再三终究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关宰辅夫妇枉死在天牢中，本当关宰辅之子也在劫难逃，不料竟有侠义之士，能将关绍救出！

一心报恩的淩咏年大步跨过趴在地上的儿子、越过跪在地上的孙子孙女，欢天喜地地说：「快快备马，速速迎出城门！宋止庵，快快将麟台阁清扫收拾了，告诉府中上下，关少爷进府后，人人都要将他当自家大少爷那般敬重！」

「是。」宋止庵应着。

淩尤坚、淩尤成兄弟虽知有些不合时宜，但望见父亲欣喜若狂，也随着眉开眼笑，脚下生风地随着父亲出城迎接忠良之后。

趴在地上无处不疼的淩尤胜委屈起来，他闹出这么大的事，淩咏年还兴致大好地出城迎接个黄毛小子！

「来人，搀着三老爷回丹心院，送五少爷、九小姐回后院。」宋止庵俐落地吩咐下去。

「……宋管家……」淩尤胜奋力地抬起头来，「夫人……」

宋止庵摇了摇头，「小人劝老爷莫去见夫人最后一面，日后也莫再见夫人。」

淩尤胜七尺男儿，立时泪如雨下，他跟谢莞颜历经千辛万苦，终於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又冷不防被人棒打鸳鸯，老天何其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