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明朔还是十分警惕的模样,顿了顿向她招了招手:「别怕,过来些,我只是想抱抱你,真的。」
明朔狐疑的盯着他,半晌问:「我不过来你会伤心吗?」
尤金眼睫动了一瞬,对明朔道:「不会。」
明朔:……那算了我过来吧。
明朔抱着软垫慢吞吞的移了过去。尤金当真如他所说,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伸手抱了抱明朔。明朔被他抱在怀里,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他颈项中的黑发又细又滑,像是上好的丝绢,明朔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尤金将她抱的更紧。
倒是明朔,在阳光暖暖的照射下,竟然靠着尤金的肩膀慢慢的睡着了。
明朔这一觉睡的很香,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她在沉默寡言的侍女的帮助下洗漱换衣,又在对方的带领下在二楼的餐桌上吃了早餐。
当明朔咬下第二口面包的时候,她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女爵拄着她手杖,身着骑装,从楼梯走了上来。她的马靴和杖声似是敲在人心上的鼓点,难以令人忽视,明朔自然也无法忽视。
女爵慢条斯理地走至明朔的面前,自上而下极尽傲慢的盯着明朔,瞧见她嘴角尚未消肿的伤痕,突然嗤笑了声,轻蔑道:「婊子。」
明朔:「……」
明朔搁下了手里的餐具,她取过餐巾抆了抆嘴角,方才抬起头,与女爵对视。
这是明朔第一次见到女爵,但她却并不觉得对方有什么特别。或许是尤金已经将「黑鸦」诠释到了极致,明朔甚至见到了对方腰间挂着的镀金火枪也不觉得有哪里闻起来危险。
……不过,她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明朔想了想,不确定道:「……莱安特‧凡勃仑?」
女爵笑了一声:「我是菲安娜,不过我想你应该没有听过我。」
安娜‧亚当斯确实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老凡勃仑的耻辱,当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所以在莱安特叫着姐姐的时候,明朔才始终弄不明白他到底在说谁。
明朔想到了莱安特的状况,只问了一句:「菲安娜‧凡勃仑?」
女爵矜傲颔首。
明朔顿时没了胃口。
她瞧了对方一眼,便没了兴趣。她对侍女低低说了一句,起身便打算去书房晒太阳。女爵见不得自己被一个无用而软弱的亚当斯无视,手里的手杖不免出鞘了一瞬。
雪白的刀刃映着明朔的面孔,女爵突然笑了一声,她对明朔道:「你说我如果划花了你的脸,他会怎么样?」
明朔终於停下了脚步,她瞧着女爵,见着她满身的戾气,只问一句:「你爱尤金?」
女爵脸色僵了一瞬。
明朔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弯起眼睛,就像玫瑰盛开微微弯起的花瓣。但正如女爵曾说过的那样,容貌只是纸醉金迷,时光能够带走一切。
——可若是连时光都无法带走呢?
安娜‧亚当斯站在那儿,穿着件再普通不过的长裙。她似乎从未在衣着上下过心思,可所有的衣物到了她的身上,都成了华贵的礼服。
她蓝色的眼睛颇为漫不经心地扫过女爵,唇边微微一笑,语调轻似风拂,她只多说了句「是吗?」——却令女爵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是吗?」她笑着说。
甚至没有说别的。
但女爵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凉意,冰凉如同瀑布将她浇得僵硬。明朔什么也没有说,却轻易将她锤进了尘埃里。
尤金的爱对於亚当斯而言,甚至都不值得用来打击她。
可正是因此,女爵才觉得越发难堪。
她甚至希望明朔说一句:「真可惜,他爱我。」
可明朔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站在那儿瞧着女爵,女爵先已溃不成军。
女爵转头便回了楼下,明朔瞧着卫兵向她致礼,便知道自己是下不去的。她叹了口气,决定按照计画继续回书房晒太阳。
女爵下了楼,在楼梯拐角处,便瞧见了尤金。她的脚步停了一瞬,眼角还残留了点儿狼狈,这点狼狈驱使她嘲讽起她面前的男人:「你听见了?你觉得她爱你吗?」
尤金整理着自己的袖口,漫不经心道:「她当然爱我。」
女爵瞧着尤金这副模样,报复的快感从心底的最深处如同野草般蔓延开来。她笑着问:「真的吗?」
女爵可怜道:「她告诉你的?」
尤金的动作微顿。
女爵笑出了声。她本以为按尤金的性格,见到了明朔与莱安特亲近的场景,绝对会做出些难以挽回的事。只要亚当斯因为莱安特的死而反抗,以尤金的脾性绝对会拿莱娜的生命来威胁她。而莱娜的个性女爵有所耳闻,她大概宁死也不会成为主人的软肋。莱娜一死,等待亚当斯的只有死亡。她也只能选择死亡。
只可惜出乎她意料,尤金竟然放了莱安特‧凡勃仑一条生路。而亚当斯的冷静与配合也打乱了她的计画,不仅未能逼得尤金大开杀戒,反而使得尤金名正言顺的得到了这朵玫瑰。
但好在,她最终还是找到了两人间最大的缝隙。
女爵道:「你不敢问,你知道答案。」
她乐不可支:「尤金,你居然害怕这个。你居然害怕得不到一个女人的爱。」
尤金整理完了袖口,他拾级向上,经过止不住低笑的女爵时,平淡地留给了她一句话。
「我确实害怕,那又如何?」
女爵的笑声戛然而止。
尤金推开了书房的门,窗边的明朔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去。
尤金注视着近乎要融进阳光里的明朔,忽而对她温柔笑了一笑。他举了举手上拿着的伏特加,对明朔轻声道:「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