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枪与玫瑰08
河岸街的风晚间的时刻被薄薄的雾气笼进怀里, 明朔坐在马车上,甚至能轻嗅到混在空气中的机油味。
凡勃仑将她送至了宅邸, 像个绅士般恪守准则,温柔的摸了摸她细软的金发, 对她道:「回家去。」
明朔瞅着他, 拉着他衣角的手方才慢慢松开。她点了点头,转头要回家去。
莱娜早就看见了马车的踪影,明朔回头的时候,她已经开了门,立於门廊处迎接明朔。凡勃仑瞧见了,也履行了他与明朔的约定, 将责任归咎於了自己, 希望莱娜不要苛责年轻的伯爵。
莱娜瞧着明朔, 她眨着含着雾气的眼睛, 看起来乖巧又可怜——如果不是明朔先前和莱娜说了那些话,并且她的口金包里还有着一把最新技术的连发左轮手枪。
莱娜向凡勃仑颔首, 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凡勃仑瞧着莱娜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便也放了心,将明朔交给了莱娜后, 重新登上了马车。马车车轮滚动,不消片刻, 便消失在了雾里。
明朔收回视线,莱娜瞧着她,不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轻声问:「您还好吗?」
明朔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道:「不太好,还是有点醉。」
莱娜便连忙扶着她去洗漱休息。
当明朔喝完了解酒的药水,躺在软软的羽绒被里,莱娜替她掖了掖被角对她道:「您让我查的事情,已经去查了。凡勃仑家族的回应是——一切正常。」
明朔听到这话,原本有些昏沉睡意的大脑强打起精神:「一切正常?」
莱娜颔首:「是的。」她面带忧色:「如果是我们猜错了,那自然最好。但如果您没有猜错,这恐怕便意味着凡勃仑已经沦陷了。」
下一句话莱娜没有说出口,但明朔知道莱娜的意思。
——「仲裁者」怕是已经沦陷了。
如果连代表女王的仲裁者都已经成为黑鸦帮控制的范围,那么这座地下王国到底有多么庞大?亚当斯的那条军火线真的还能独善其身吗?
恐怕是不能的。
莱娜低低道:「康纳先生告诉我,德伊告诉他,黑鸦帮的首领尤金,眼瞳是绿金色。这一点在地下世界很有名,所以有绿金色眼睛的女奴都无人敢贩卖。」
「绿金色十分罕见,而绿金色的眼睛也从不是凡勃仑家族的象征。我觉得,您的猜测十有□□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莱娜瞧着年轻的伯爵,痛定思痛,咬牙道,「不如我们放弃那条军火线吧。」
亚当斯夫人攒下的产业中,这条军火线与其说是为她带来利润,倒不如说是她在女王心中的地位。她是靠着这条军火线得到了女王的欢心,靠着那张设计图纸,得到了一名富商之女本来绝对无法得到的地位。
但明朔不同。她是正经的亚当斯伯爵,这些东西於她而言是锦上添花,若是没有,她依然是亚当斯伯爵。
亚当斯夫人要强了一辈子,临了对自己女儿的希望只有平稳度日。莱娜觉得,比起明朔个人的安危,一条军火线和女王心中的地位实在不足一提。
黑鸦帮当年迅猛发展的时候,凡勃仑伯爵对於这个年轻的帮派是感到枣手的。所以亚当斯夫人伸出了援手。昔年雾都最强力的两人联手,方才遏制了黑鸦帮,保全了女王与「仲裁者」的脸面。可如今两人据以去世,而留下的明朔面对的,更不是十年前年轻的少年尤金。
他已经成长。
——而她还这么小。
於是她以着一位长者,一位下属的身份,向明朔艰难的,提出了这项建议。
抛弃亚当斯夫人一生最为辉煌的成就,断尾求生。
明朔轻声道:「别怕莱娜。」
她甚至从被子里伸出了手,覆盖在了莱娜已经显出皱纹和褶子的手背上,温柔的轻轻拍了拍。
明朔笑着对莱娜道:「别担心。」
莱娜瞧着明朔,那颗自从收到凡勃仑的信件起,便被折磨的没有片刻安宁的心脏忽然便安宁了下来。她瞧着她的小伯爵,看着她如蔷薇花般娇嫩的容颜,忍不住便低头亲吻了她的鬓角,如母亲道:「只要你安全,我什么都不怕。」
明朔对少羽道:「你说他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吗?还是只是在哄我玩?」
但她很显然问错了人,问陈寒也许多好过问少羽。少羽不确定道:「……大概?」
明朔:「……」
明朔问:「那我现在到底要不要伤他心?」
少羽本来想说要不等稳一点再扎刀,但一想到明朔之前求稳,稳到最后她自己都对暮朗生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以至於后期任务进行的那么麻烦,便斩钉截铁道:「我觉得可以了。」
不过少羽又问:「你不玩了吗?」
明朔道:「我有在玩啊,莱娜担心军火线,我觉得干脆就和他对着来好了。我不给他军火线,不达成他想要的,想来他应该是蛮伤心的吧?」
少羽:「……我觉得可能不太够。」
明朔想了想:「我亲自抓他,这个够不够。」
少羽:「……」等等,你原来能这么狠的吗?
既然想好了要怎么做,明朔便行动了起来。有些事情她不方便出面,而她的车夫康纳也早就被打上了亚当斯家族的标签。好在德伊不是。
他是流浪街头的孤儿,没人会在意他。
明朔将自己的计画告诉了德伊,德伊惊得瞳孔睁大,不敢置信:「大、大小姐你是认真的吗?凡勃仑可不是一般的黑手党,你惹急了他,后果会很恐怖的!你难道不记得几年前的水桶案了吗?一名警察被他们折断了脊骨,装在油漆桶里运给了正在装修的警局!」
明朔道:「这时候你知道恐怖了?你先前还想着要加入他们。」
德伊想说加入和对抗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但她瞧着明朔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闭上了嘴。他自幼无父无母,更没有姓氏,自然不明白对於贵族而言,一个姓氏的光辉到底有多重要。他这段日子留在亚当斯伯爵的宅邸,跟着康纳见了很多,学了很多。大概也明白当年的亚当斯夫人是如何翻手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