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站在白筱月的面前,将她好好地抱在怀里,告诉她,自己错了,自己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和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将栽赃的佞臣绳之於法。
可他心里却有着深深地恐惧,自己的岳丈是自己下令处死的,白家一百三十口人是在流放中惨遭灭门。他和白筱月之间有个巨大的一笔血海深仇。
不将罪魁祸首绳之於法之前,他又有何面目出现在筱月的面前?!
在意识到楚瑞帝并没有遗忘他们,相反,从司徒氏的语气中了解到楚瑞帝的计划,白筱月放弃了自缢。她不再郁郁寡欢,而是努力地在映月宫活着。
她还将那枚玉佩挂在楚玉珩的胸前,笑着告诉只有三岁半的楚玉珩:「这枚玉佩可是用来娶你家小娘子落衣的,可千万不能丢哦~」
在妃子诞下男婴时,会有专门的人为皇子定制娶妃用的玉佩,从小贴身佩戴。那时,楚玉珩未正皇子身份,并没有自己的玉佩。
懵懵懂懂的楚玉珩并不知道娘子是啥意思,只是听从母亲的话,傻呆呆地点着脑袋。
在司徒伯母进宫的时候,他见过落衣妹妹一次,粉扑扑的小脸蛋胖嘟嘟的、软软滑滑的,特别可爱,让人忍不住起了一阵保护欲。
趁着司徒伯母和母亲说话的时候,他偷偷对着嫩嫩的小脸「吧唧」亲了一口,心里喜滋滋地想着:哥哥都没娘子,他已经有了,嘿嘿!
直到一大雪天,白筱月感冒发烧了。
直到那日,楚瑞帝遇到了楚玉珩。
对於楚玉珩来说,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然对於他而言,已经偷偷见过了数次。
「今日,我们的九皇弟恐怕是来求父皇赐名的。」
「赐名?」楚瑞帝看着委屈到几乎快哭出来的楚玉珩,心里明明疼惜的要死,却偏偏眼神冷漠而睥睨地望之。见他呜咽地伸出小手拉着自己的龙袍,见他胸口处带着的玉佩,心更是柔软了起来。
他强迫自己转过脸,淡淡道:「就取玉珩吧。若没什么事,就回去,别在这碍眼了。」
敌明我暗,他已不想,再将他们推入危险之中了。
然而,还是太冲了……
白筱月自尽了,留下了遗书一份,言语间皆是对他的失望和决绝。他熟知白筱月的笔迹,知道是她亲笔所写。
而他的玉珩更是一蹶不振,从此痴傻。
他以为是白筱月不再信任自己,以至於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去陪她的家人。所以那段时间,他失魂落魄,整个人精神恍惚了起来。
他浑浑噩噩地给楚玉珩正了皇子的身份,派了太医医治他的痴傻。
然而,司徒清和秦云鹤的一次争吵之话点醒了楚瑞帝。司徒清说:「筱月不会自尽!一定是有人害她的!你们为何不信!」
调查后,他们立刻锁定了孟氏。更由孟氏,顺藤摸瓜到了一个他之前怀疑过,却又打消怀疑,之后全面信任的女子——慕容月。
半年的追踪调查,他终於理清楚了一切。这万分感动的救命之恩,竟是可笑地一场局。
慕容月心心念念地皇后之位,可他一直不废后重立,她终於再度将魔爪伸向了白筱月。
而他的九儿,已经身重毒蛊,被她完全控制。
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都已经冲了。
他费尽心思找到了秋荀子,求他下山救救玉珩。但楚玉珩中蛊三年,身上的毒蛊十分难解,除非觅得灵丹妙药方可一试。
这些年来,他故意恩宠慕容月,就是想从中探得母蛊的下落。但慕容月十分谨慎,一直做得滴水不漏。
秋荀子花了五年的时间,抑制住了楚玉珩身上的毒蛊,将他脑袋的淤血清除干净。
楚玉珩於十三岁恢复了神智,拜了秋荀子为师。从秋荀子那里习得了简单的医理后,他痴醉学武,甚至为了报仇,服用药丸,强硬提高自己的内力,才造成了之后的走火入魔。
秋荀子在楚玉珩恢复神智后,便踏上了寻觅解毒蛊之路,前往了苗疆。楚玉珩每月的针灸等由离昕接任。而他们住在云中居时,遇到了在那装神弄鬼的百里辰,也遇到白筱月曾经的贴身婢女柳静。
回想着楚玉珩恢复神智后,望向自己时,唯有仇恨冷漠的目光,楚瑞帝的心一痛便是整整五年。但他没有解释什么,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咎由自取。
而恨他,总比一开始一心求死的好。
至少,那会成为玉珩活下去的支柱。直到,他找到解蛊之法,一定会救下玉珩!
楚瑞帝黯然的声音轻轻在暗道里回荡着,秦落衣在旁默默倾听着。她知道楚瑞帝是为了保护楚玉珩,才尽量以冷漠的姿态去对待。但这种保护,对楚玉珩来说,却也是致命的。
她轻轻道:「现在玉珩身上的毒蛊已解,我们不必惴惴不安、畏手畏脚。待到逃出皇宫,将慕容家的罪行昭告天下,必能将反贼一网打尽!而您见到玉珩后,就告诉他一切真相吧。」
对秦落衣这个儿媳,楚瑞帝自然而然间竟将当年的旧事一一道明,可面对楚玉珩时,楚瑞帝除了愧疚,就是害怕,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楚瑞帝还未开口,秦落衣忽然惊喜地轻呼了一声,只见前方隐隐有亮光流窜。待她走近一看,竟是很多细细的藤条。
她微微撩开一点藤蔓,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出了一个脑袋。
映月宫在楚玉珩封王后,彻底成为了一个萧索、渺无人烟的废宫。此刻,整个宫殿内没有一个人影,更没有任何一点声响,秦落衣这才放心地扶着楚瑞帝走了出来。
远远望向那棵枯萎,只剩下树干的槐树时,楚瑞帝剧烈一颤,几乎站不住身子。他强忍着悲戚挪开目光,似是跟秦落衣说,又似喃喃自语:「我曾答应此生只娶一人,却是完全背弃了当初的诺言……」
楚瑞帝还是王爷的时候,曾向白筱月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然而,在称帝后,后宫因为各种原因逐步丰盈,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才造成了后面的种种误会。
以前楚瑞帝不明白白筱月为何对他冷言冷语,这些年来,他细细回想,似乎是从他纳妃开始。
而他,也渐渐明白了两件事。为何,当年他将慕容兰赐给司徒清时,白筱月会激动地和他大吵一架,声称他大错特错,日后终要为此事后悔。为何,司徒清在得知白筱月被冤枉偷情时,曾怒气冲冲地进宫,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怒斥他为昏君。
他和秦云鹤都做错了一件事。
国为重,家为轻。
但,连家都保护不了的人,何能救国……
「落衣,你可喜欢玉珩?」秦落衣正扶着楚瑞帝小心翼翼地朝外摸去,见他冷不丁提出这么一个问题,身子立刻僵硬了起来。
很快,她挺了挺胸,认真道:「当然,我喜欢玉珩!很喜欢!」
楚瑞帝望着这一场景,不自觉地想起了秦落衣和楚玉珩拜堂的那日。那日,楚玉珩在对他无声地宣誓,他未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但他却会做到。
——我的妻子是秦落衣,只需要她一个,就行了。
「那就好。」凤眸微阖,唇瓣轻动了一下,「虎符,在那间寝宫里。」说着,在秦落衣耳边小声轻语了几句。
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楚瑞帝早已虚脱。秦落衣回头看着他时,他的脸色煞白渗人,额上因为强忍着痛苦,不断渗出冷汗。
「你找到后,一定要交给玉珩,务必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他目光深沉,带着一种帝王的威严:「今日,慕容家想谋逆造反,却故意让人易容成我的模样颁布虚假诏书,可见他们在乎自己的名声,不敢将谋逆之事做的太过暴露,想以大义正统的名号上位。一旦揭露他们的罪行,就可以打着『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平息叛乱!」
秦落衣想想觉得有理,却没有深思楚瑞帝为何说的是清君侧,而非得救后,自己剥夺楚凌寒的太子之位,将慕容家抄家。
「陛下,您在这休息一会,我进屋去找。」见楚瑞帝有些力不从心,秦落衣将他轻轻放下后,立刻闪进了楚瑞帝所指的那间寝宫。
阴毒的目光在墙角处隐隐闪现。
守在映月宫外的慕容月,在看见秦落衣一闪而过的背影时,眼里皆是杀意。
一柱香前,慕容月来到假山前,发现守着阵法的秦逸封竟不在,心里隐隐不安。待进入暗室后,发现楚瑞帝同样失去了踪影。
外面的阵法并没有被破,唯一的可能即是还有另一个出口!
她立刻派人到处去搜,可皇宫各处并没有秦落衣的踪迹。以秦落衣和重伤的楚瑞帝两人,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就逃出了皇宫,所以,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在已成了废墟的映月宫里。
没想到,竟真的让她给碰上了!
只是,秦落衣为何丢下了楚瑞帝进了屋,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在楚瑞帝所说的位置附近,秦落衣轻轻敲了三下。「嘎啦」一声脆响,忽然,一个小方格跳了出来,里面赫然躺着半块青铜色伏虎形状的令牌和一份信件。
秦落衣心中一喜,刚拿起方格中的虎符和信件时,「唰」的一声,一道冷光破空而来。